襄王的腦子有些轉不過來彎,其他的一眾大臣,卻不由搖了搖頭。
如今的朝堂上,公認的有兩個人不能招惹。
一是王文,二是於謙。
前者是因為自身戰鬥力極強,把持著吏部的銓選大權,背後有天子有意無意的縱容,嘲諷技能點滿,朝堂對線無敵。
或許有人能鬥得過他,但是,絕對沒有人能吵的過他!
至於後者,那純純的就是天子的寶貝,滿朝上下,就隻有天子能罵,而且隻要罵就往死裡罵,可偏偏,彆的人隻要碰一碰,都要被天子捶一頓。
所以長久以來,朝堂上的共識就是,跟著倆人討論政務可以,但是,不要涉及人身攻擊,更不要做什麼過分的彈劾,不然的話,下場都不怎麼好。
這位襄王爺,雖然在京城待了不短的時間,但是到底,還沒有真正參與過朝政,對這其中的關竅半點都不熟悉,撞到天子的槍口上,自然也沒什麼意外的。
天子既然已開了口,那麼,殿上自然便再無襄王的位置。
眼瞧著兩個內侍走上前來,恭敬的引著襄王下殿,一旁的於謙卻眸色一凜,開口道。
“陛下,臣有話說。”
天子的眉頭皺了皺,並未說話,但是,一旁的兩個內侍卻識趣的停了下來,侍立在旁。
於是,於謙拱手一禮,隨後,來到襄王的麵前,開口道。
“王爺說的對,侵占田土,涉及諸多宗室,不僅是諸藩王,還有諸郡王,鎮國將軍等宗室,皆有牽連,如王爺所說,不止是襄藩,岷藩也有大量田土侵占,兵部亦有證據文書,不過,於某並沒有拿出來,至於原因……”
在眾人的注視之下,於謙從袖中拿出一份文書,道。
“這是於某進宮之前,剛剛接到的,武岡知府呈遞上來的公文,王爺不妨一觀!”
襄王心中便浮起一個猜想,頓時身體有些僵硬。
一旁的內侍頗有眼色,將公文接過來,展開放到了襄王的麵前。
輕輕一掃之下,襄王頓時瞪大了眼睛,緊接著,他猛地轉頭看向一旁的朱徽煣,卻見對方正一臉笑意的看著他。
這副場景,雖然在場的諸多大臣,都大致猜到了真相,但是,因為隔得太遠,所以看不大清楚,頗有幾分心癢難耐。
於是,這個時候,一旁的朱徽煣也終於不再冷眼旁觀,上前對著天子拱手開口,道。
“陛下明鑒,臣蒙陛下天恩,得繼岷王之位,日夜思之報我社稷國家,輾轉反側。”
“身為宗親藩王,臣食朝廷世祿,受萬民供養,享王爵尊榮,得封地之產,自當謹身為國,修身養性,然則岷王積弊甚重,非一日之功可革除。”
“臣自掌岷藩之後,便即刻傳信,命府中下人清點府中賬簿,黃冊,竭力配合朝廷清丈田土。”
“功夫不負有心人,半月之前,臣終於接到來信,多年以來,岷王府中借父王旗號,兼並土地,侵占田土之人已被處置,一應賬冊,皆已移交當地府衙,依照朝廷大政處置。”
“之前公文未至,臣不敢貿然上奏,還望陛下恕罪。”
話音落下,頓時掀起一陣陣的議論。
不少老大人望向朱徽煣的眼中,都多了幾分佩服。
這位岷王爺,還真是舍得下本啊!
雖然說,因為老岷王早年的怪異性情,岷藩被調換過好幾次,但是,畢竟是老牌藩國。
這麼多年下來,岷藩的積澱,不會比襄藩要差,雖然說,武岡那個地界沒有襄陽好,但是,這也是一大筆財富了。
現如今,為了扳倒襄王,這位岷王爺眼睛眨也不眨,就扔了出來。
而且更重要的是,不是臨時起意,被迫宣布,而是早有準備,已成定局,下了這麼大本,就是為了今天這一日。
如此的決心和心計,襄王拿什麼跟他鬥啊……
底下一眾大臣望著岷王的神色各異,唯有一旁的戶部尚書沈翼,一副悲傷的神色,仿佛頭頂都飄著一朵烏雲。
代藩和岷藩,都願意將多年來侵占的田土給吐出來,這當然是好事,可是,仔細聽聽他們的說法就會注意到。
不論是代王的信件,還是岷王剛剛的話,說的都是“依朝廷大政”處置。
怎麼處置,當然是由戶部進行贖買……
兩座藩地,就算是代王和岷王耍了點小心思,沒有全部都呈上來,那至少合起來至少有四五千頃田土。
這,他上哪去搞這麼多銀兩啊……
可偏偏,宗藩親王,又和普通的邊將勳貴不一樣,對於後者來說,秋後算賬不是難事,可是這幫宗親們的帳,人家不跟他算都是好的了!
偏這種國政要務,又不好讓皇帝出錢。
愁人……
沈尚書的愁緒,無人在意,整飭軍屯是利國利民的大事,如今代藩和岷藩主動呈報,是給諸王做了表率。
彆說是兩個藩地,就算是更多的藩地,隻要能報出來,朝廷就得吃下去!
公文在襄王的麵前晃了晃,隨後便呈送到了禦案上,天子大略掃了一眼,總算是露出了笑模樣,道。
“岷王叔祖和代王叔能有此心,實在是我朱家宗室之福,堪為宗親表率,來人,賜岷王及代王世子珍珠十斛,黃金百兩,錦緞百匹。”
“臣等謝陛下。”
隨著朱徽煣和朱成鍊二人上前領旨謝恩,場麵陡然變得古怪起來。
一麵是襄王觸怒天子,被罷去官職,禁足十王府,另一麵,則是天子龍顏大悅,慷慨賞賜岷王府和代王府。
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氣氛,同時出現在了文華殿中,要多彆扭有多彆扭。
襄王就這麼看著二人上去領賞,一張臉氣得通紅,但是,卻沒有辦法。
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承認,朱徽煣此人,心思實在太過縝密,他幾乎把所有的漏洞,都填補的乾乾淨淨。
尤其是朱徽煣剛剛的那一番話,甚至連襄王最後可以發難的機會,也給堵得死死的。
話裡話外,掐著自己剛剛接掌岷府,其言下之意,無外乎他之前沒有呈報,不是蓄意不報,而是岷府不歸他做主,所以諸多事情都不清楚,將自己摘的倒是乾乾淨淨。
襄王如果要繼續追究岷府的罪責,那麼,就隻能往已經薨逝的老岷王身上去怪了。
可一個死了的人,又能怪的了什麼?
待朱徽煣二人退回遠處,一旁的於謙看著襄王,再度開口,道。
“襄王爺放心,於某既受陛下所托主持整飭軍屯,必會秉公執法,一視同仁,絕不會有徇私之處,王爺可以……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