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節過後,天氣也漸漸暖和了起來,經過了幾天的適應,朝廷各個衙門也終於恢複了正常的運轉。
主要的原因,當然還是因為兵部整飭軍屯的奏疏。
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朝野上下對於這件事情的議論越發的激烈,無論文臣武將,各家府邸之間的走動往來都頻繁了許多。
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的盯著數日之後的廷議……
一晃眼,便到了初十日,原本因年節過後漸漸平靜下來的東城,忽然之間便熱鬨了起來。
今天,是鎮南王府世子和靖安伯府千金結親之日,原本正月裡結親應是犯忌諱的,但是,這日子是老岷王親自選的,他老人家的身份擺著,自然沒人敢多說什麼。
一大早上,五城兵馬司的衙役們便出動,將靖安伯府門前的整條街都封了起來。
長長的一條街上,早已經掛滿了紅綢,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熱熱鬨鬨的。。
不多時,遠遠來了一支隊伍,卻不是迎親的隊伍,為首者三人,一文一武一宦官,皆是朝野上下份量極重的人物。
正中間一人,身著緋袍,上繡麒麟,為豐國公李賢,左側著仙鶴補服者,為少傅禮部尚書胡濙,右後方身著蟒服,麵容清臒者,為司禮監掌印太監成敬。
他們身後,後頭跟著的,不是普通的仆役侍婢,竟是宮人內侍。
雖然有五城兵馬司封路,但是大街兩旁,也早已經擠滿了圍觀的人群。
靖安伯府門前,範廣身著禦賜的麒麟服,滿麵紅光,率著一應府中人早已經等候許久。
在他的身旁,同樣是一身仙鶴補服,麵帶笑意的主婚人,少保兵部尚書於謙!
不出意外的話,這應當是整個京城,最盛大的一場婚禮了。
照理來說,隻有親王,郡王的婚事,朝廷才會派遣特使持節冊封,這次兩府結親,雖然對方也是郡王府,但是,到底隻是世子,並非正牌郡王。
然而,天子特恩,為兩家親自賜婚,算是給了天大的麵子,所以,一切的禮製,雖然和郡王婚儀略有差彆,但也相去不多了。
隨著喧囂的鑼鼓聲,長長的隊伍在靖安伯府門前停下,幾人紛紛下馬,相互行禮。
旋即,跟著隊伍過來的禮官高聲道。
“奉製,命豐國公李賢為正使,少傅禮部尚書胡濙為副使,持節行冊禮,冊靖安伯範廣嫡長女範氏為鎮南王世子正妃。”
“主婚人引禮!”
一應的儀典流程早已經事先排演過,倒也不會出什麼差錯,於謙上前一步,道。
“香案已在正廳設好,請諸位隨於某入正廳行冊禮!”
於是,眾人隨之進了府門,鑼鼓聲再次響起,熱鬨的緊……
然而,僅僅一條街之隔的昌平侯府,卻顯得意外的冷清。
偌大的侯府門前,站著兩個年輕人。
儘管天氣已經漸暖,但是,楊傑依舊披著厚厚的披風,在他的身旁,楊能身著勁裝,望著遠處熱鬨的場景,目光複雜。
幾家歡喜幾家愁,就在靖安伯府這樁盛大的婚事舉行的同時,昌平侯府的境況,卻似乎顯得越發惡劣。
楊洪被罷去京營提督之職,楊能被貶去廣西,楊俊被流放龍門衛,一樁樁一件件,都似乎在昭示著同一個政治信號……
楊家,昌平侯府,已日薄西山!
看著對麵長長的幾十箱發冊禮物,被隨行而來的女官指揮著抬進府邸,楊能麵沉如水,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楊傑,道。
“對麵好生熱鬨,伯父身子不便,不能去祝賀,小傑你身為昌平侯府的世子,不代伯父去吃一杯酒嗎?”
口氣當中,帶著一絲嘲諷和些許的怨氣。
楊傑搖了搖頭,臉色倒是平靜,道。
“賀禮已經送過去了,我生性喜靜,就不去湊這個熱鬨了,何況,二哥今日赴任,自家人的事,自然是比外人的宴席緊要的多。”
看著自己這個永遠波瀾不驚的四弟,楊能吐了口氣,到底還是沒忍住,往前踏了一步,緊緊的盯著他,問道。
“小傑,二哥馬上就要離開京城了,你告訴我一句實話,為何忻城伯趙榮,會突然舉薦我去廣西?”
楊傑沉默了片刻,旋即,他抬頭直視著楊能的目光,道。
“父親的意思!”
“二哥不會以為,憑我的身份,能讓忻城伯冒著得罪楊家的風險,在這個時候將二哥調走吧。”
這次換楊能不說話了。
他其實早就想到了,能夠讓忻城伯出麵上奏,非得是楊洪出麵不可。
雖然楊傑是昌平侯府未來的繼承人,被叫一聲侯府世子。
但是,他到底還隻是一個世家晚輩而已,在勳戚子弟的圈子裡頭,憑著侯府的份量,或許還能有些影響力。
可放到朝堂上,在忻城伯這樣正經的勳爵麵前,連坐著說話的份都沒有,更不要提左右對方的決定了。
嚴格意義上來說,楊能被調往廣西隻能算是平調,並不算是貶謫。
但是,在這種關鍵的時間點,又是調往人生地不熟的東南,這其中的政治意味,是非常濃厚的。
無緣無故的,趙榮不可能主動做這種得罪昌平侯府的事。
哪怕如今楊家處於風波的中心,但是,到底還是赫赫威名的侯府,這件事情,如果沒有楊洪點頭,是不可能辦成的。
所以……
輕輕的捏了捏拳頭,楊能的神色卻沒有放鬆,他仍然緊緊的盯著楊傑,問道。
“小傑,你知道我問的不是伯父,而是你!”
“你在這件事情當中,出了什麼力?”
調楊能出京,固然繞不過楊洪,但是,這個決定實際上就昭示著,楊洪拒絕了楊能除夕夜的提議。
直到現在,麵對朝野上下的流言和壓力,楊家始終沒有任何的動作,也驗證了這一點。
伏低做小,退讓妥協,一直都是楊傑的主張,所以,由不得楊傑不懷疑,在這中間,楊傑起到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作用。
風乍起,吹起衣袂翻卷,楊傑歎了口氣,一時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片刻之後,他看著楊能,認真的道。
“二哥,咱們是一家人,榮辱與共的一家人!”
“既然二哥動問,那我就直說,讓二哥去安遠侯帳下效命,的確是父親的意思,但是,他老人家也跟我商議過,我……沒有反對。”
聽到前一句話,楊能的臉色緩和下來,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但是,聽到後麵,他又忍不住問道。
“為何?”
楊傑沉吟片刻,開口解釋道。
“二哥,你心裡應該明白,楊家如今的局麵,稍有不慎便是傾覆之禍,無論哪條路,下定了決心就得全力以赴,若是遲疑不決,力難一處,才是真正的取禍之道。”
話沒明說,但是楊能已經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