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人們心裡都有底,這位太上皇是好麵子的。
這兩份“家書”送過去,便算是給足了他老人家麵子,隻要太上皇不是鐵了心的,真的要回鳳陽祖陵去,就該就著這個台階下了。
唯一需要顧慮的是……
天子願意做出這樣的讓步嗎?
老大人們再次眼巴巴的望著天子,卻見天子沉吟片刻,道。
“修書一封,倒是無妨,不過,該派誰前去呢?”
看著天子認真的神色,老大人頗有些不適應,他們本已經想好了,該如何苦口婆心的勸諫天子,卻不曾想,天子竟真的就這麼答應了。
殿中沉寂了一瞬,接著,寧遠侯任禮站了出來,道。
“陛下,臣願往!”
應該說,自從張軏死了之後,英國公府的確安分了不少。
儘管張輗也被從京衛指揮使司,調到了五軍都督府中,但是他不僅沒有給任禮起衝突,反而儘心儘力的幫助任禮掌控中軍都督府。
在他的幫助之下,任禮現在在軍府當中的威望,一日勝過一日,原本和英國公府親近的勳貴,也和寧遠侯府,走動的頻繁的很。
所以,任禮現在算是徹底綁上了英國公府的船。
就在舒良和於謙的文書送到京城的同時,陶瑾的密信,自然也送入了英國公府當中。
所以,任禮理所當然的得知了,在宣府城中發生的一切。
看完之後,他們便感到一身冷汗。
當時舒良的場景,他們完全能夠想象,一旦舒良腦子不清楚之下,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那麼太上皇的安全實在難以保證。
陶瑾那邊,有耿九疇掣肘,不可能調動大規模的官軍,單憑使團的護衛,實在是難以令人放心。
所以,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任禮和焦敬等人,就有了打算,要親自趕去宣府,至少先保證太上皇的安全。
畢竟,有舒良這麼一條瘋狗在宣府晃蕩,著實是令人不安。
任禮說完之後,跟著過來的幾家勳貴,也紛紛道。
“陛下,如今太上皇心思沉鬱,正當時該有足夠分量的大臣前去,才能有所效果,任侯戰功卓著,一心為國,正是合適人選。”
這就是任禮帶他們過來的原因,撐場子!
雖然說,上一次營救張軏敲登聞鼓的事情,讓諸多勳貴都受了罰,但是所謂盤根錯節,不是說說而已。
英國公府一係的勳貴,各自牽連很深,姻親關係,父輩交情,子輩的前程,糾纏在一起,想要脫身根本就不可能。
所以,英國公府這次再開口,他們也隻能跟著過來。
見此狀況,一同過來的豐國公李賢,秉著對手讚成自己就要反對的原則,正要開口,為自己這邊的人也爭一爭,卻見天子瞥了他一眼,頓時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接著,便聽到天子開口,道。
“可,不過任侯一人前去,難以代表文武大臣,需再遣一持重文臣,共同前去,不知諸卿可有願意前去者?”
眾臣麵麵相覷,沒想到天子答應的這麼快。
不過,如果要數“持重”文臣,那莫過於……
在一乾大臣的矚目下,胡瀅歎了口氣,然後打起精神,上前拱手道。
“陛下,老臣願往!”
於是,就此一錘定音,天子道。
“好,既然如此,那就命寧遠侯任禮,禮部尚書胡瀅二人,再持朕和聖母的家信,前去宣府迎複太上皇。”
直到一乾大臣走出武英殿,他們都有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這事情,真就辦的這麼順利?
說讓天子寫信,天子就寫,說讓天子委屈求全,天子就真的沒再多追究,說讓寧遠侯去迎複,就真的讓寧遠侯去,甚至連多一句話,都沒有說。
這,真的是他們認識的天子嗎?
但是,無論如何,天子既然讓步到了如此程度,大臣們也不可能再有何異議,隻能各自分頭去辦了。
宮裡那邊,自有焦敬等人去交涉。
事實上,站在孫太後的角度,她更加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早點回來,所以根本不可能有什麼阻礙。
甚至於,焦敬和任禮進了一趟宮,不僅帶回了孫太後的書信,還帶回了錢皇後的書信。
這位在後宮當中,幾乎已經沒有什麼存在感的端靜皇後,在得知了丈夫到了宣府,卻遲遲不肯回京的時候,頭一次邁出了宮門,親自將自己匆匆寫就的書信,和近些日子,剛剛縫製好的衣帽,都送到了慈寧宮,一再叮囑任禮等人,務必要將太上皇接回來。
於是,滿載著整個朝堂所有人的期待,禮部尚書胡瀅老大人,和中軍都督府都督寧遠侯任禮,在第二日,一同離開了京城。
當日傍晚,內閣。
王翺一如既往的將一份份奏疏貼上小票,命中書舍人送到司禮監去,看了一眼外頭的天色,揉了揉酸疼的脖子,心中歎了口氣。
最近的京城,著實是不平靜的緊。
太上皇將歸,整個朝堂,都是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即便是天子這次如此配合的態度,也沒有絲毫的緩解。
風暴,正在醞釀,隻是不知道,會從哪個地方,率先爆發……
窗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讓王翺回過神來。
這種聲音,他很熟悉,是俞士悅。
這位新晉的次輔大人,永遠精力充沛,好似有使不完的勁兒一樣。
每次見到他,王翺總忍不住發出感慨……
年輕真好!
將身子擺正,恰在俞士悅進門的那一刻,王翺恰到好處的站起身來,露出一絲笑意,道。
“仕朝來了,有什麼事情嗎?”
俞士悅走進公房當中,卻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和王翺寒暄一番,而是徑直走到案前,慎重的開口,道。
“首輔,出事了!”
說著,他從袖中拿出一份奏疏,未曾翻開,但僅看標題,便讓王翺的瞳孔驟然收縮,原本稍有些放鬆的心神,瞬間繃緊起來。
上麵寫著……
《請太子出閣疏》!
王翺翻開奏本,越過所有的內容,將目光落在最後的落款上。
兵部車駕司署郎中事主事沈敬!
官職不高,但是,他有一重特殊的身份。
這個沈敬,早年間曾是吏部尚書王文的幕僚,後來王文升遷之後,他才被調入兵部任主事。
那麼,這份奏本到底是誰的意思,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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