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架上的那個人,依稀可見其壯碩的身軀,但是,氣息已經全無,身上的衣衫破破爛爛,碎成了一塊一塊,混合著血跡,粘在血肉模糊的身上。
單在旁邊看著,已經分不出哪裡是背,哪裡是屁股,哪裡是大腿,全部都是已經開始冷卻凝固的血跡,宛如一團腐肉,猙獰可怖。
這種強大的衝擊力,隻有真正放在眼前,才能真切的感受到。
一股血腥氣在殿中彌漫開來,當下便有不少大臣乾嘔起來。
朱祁鈺倒是沒什麼特彆的表現。
雖然說,他也沒有見過這種場景。
但是,他曾看過更可怕的。
京城失陷,紫禁城變成血與火的世界。
那種場景,要比現在更可怕的多……
輕輕的擺了擺手,盧忠再度行了一禮,便示意身後的錦衣衛將擔架抬了下去。
於是,老大人們才總算是緩了緩心神,儘管,殿中彌漫著的血腥氣,仍然在提醒他們,剛剛的那一幕有多可怕。
接著,天子說話了。
他老人家甚至都沒有再提起劉永誠的名字,隻道。
“自即日起,再次傳諭諸邊及內地,京師各衛所,軍府,京營,凡統兵將領,提督大臣,鎮守太監,不得擅離駐地,凡調大軍,必報朝廷允準,得聖旨,具兵部堪合,違者,一律處斬!”
聲音清淡,但卻透著一股殺伐之意。
在見過劉永誠剛剛的樣子之後,滿朝上下,沒有人對天子的決心,再有絲毫的質疑。
於是,早朝終散。
老大人們心有餘悸的目送著天子離開,然後腳步沉重的邁步離開大殿,三三兩兩的低聲議論著方才朝上發生的一切。
然而,就在他們剛剛走出左順門,甚至還沒來得及回到各自的衙門裡頭,便從各種渠道,得到了一個讓人心情複雜的消息。
太上皇,已經從宣府起行了!
剛剛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老大人們是不信的……
要知道,太上皇的話都說到那個份上了,明顯就是要逼天子低頭。
正因於此,他們才一再要求天子處置舒良,以此來緩和同太上皇的關係,讓太上皇早日歸京,讓朝局早日安穩下來,不要再繼續在迎複一事上多生枝節。
可是現在……
舒良雖然看似受了處罰,但是大臣們心知肚明,東廠提督的差事,從來都不在於那個名頭,而在於聖心。
如今的舒良,聖心未失。
即便沒有這個名頭,他也是東廠實際上的廠公。
罷去他的差事,不過是讓大臣們麵子上好看一點而已。
甚至於,就連這二十板子,也未必就真的能打下去。
反正,天子說打了,他們又不能衝進內宮去瞧。
無非是麵子上過得去而已。
鬨得這麼一地雞毛,他們雖然什麼也沒做成,但是總歸還能安慰自己,是在為朝局安定做出努力。
然而,現在告訴他們,太上皇起行了?!
您老人家話說的這麼硬氣,結果這邊咱們還在想著法子給您出氣呢,您自己就回來了?!
老大人們表示……
我不理解.jpg。
這次朝會,大臣們的訴求有兩個,一個是懲治奸宦,另一個是安撫太上皇,讓他老人家早日回京。
結果,奸宦劉永誠???)死了,太上皇也起駕回京了。
但是,他們怎麼就心裡這麼不得勁呢……
不過總歸,隨著太上皇起駕的消息傳出來,這件事情算是徹底平息下來。
說到底,大臣們也不是沒事乾,他們隻是為了解決問題,現在太上皇重新起駕,一切都回到了正軌,舒良處置與否,也就沒那麼重要了。
…………
下了早朝,照例朱祁鈺是要回乾清宮休息一會,然後再開始處理政務。
不過今天,待他到乾清宮的時候,殿外已經有一個身著飛魚袍的中年人在等候著。
錦衣衛指揮使,盧忠!
朱祁鈺瞥了一眼成敬,並沒多說,懷恩便直接上前,將盧忠引入了殿中。
這段時間,這位指揮使大人進宮的次數頻繁的很,懷恩做這些事情,已經是慣熟得很。
果不其然,待朱祁鈺回後殿更衣之後,再回到前殿,盧忠已然侍立在旁,禦案之上,擺著一份密封的緊緊的奏本。
這當然就是於謙發來的奏疏。
軍屯一事,涉及到邊境的長久安定,也是既宗學,互市之後,朱祁鈺準備推行的第三項政務改革,當然,也是牽涉範圍最廣的改革。
所以,他自然無比重視!
於謙出京之前,他特意給於謙調撥了一小隊五個錦衣衛的精銳衛士,一則負責於謙的安全,二則是保證他可以隨時掌握邊境的最新情況。
他們的職責之一,就是呈送於謙的奏疏,基本上要做到三日一報,這也是這段日子,盧忠頻繁入宮的原因。
於謙發來的奏疏會直接呈遞到盧忠的手上,然後直接轉呈皇帝。
將蠟封拆開,朱祁鈺拿起於謙的奏本,細細的看了起來。
應該說,於謙的能力是很強的。
短短的兩三個月時間,他從大同到甘肅,雙管齊下,一邊調查羅通倒賣軍器的案子,一邊摸清楚了各地的私墾田及侵占軍屯的狀況。
雖然說,是每三日一報,但是,幾乎每次送來的奏本,都是厚厚的一疊,不斷有新的情況加入。
這次的奏本,不出意料,是對甘肅鎮的情況總結。
於謙的行文已經儘量的簡練有條理,但是各種各樣的問題和情況,仍像一團亂麻般層出不窮。
這些情況,朱祁鈺心中早就有底,然而一個個具體的案例和數據擺在眼前的時候,還是感到觸目驚心。
這份奏本,朱祁鈺翻來覆去的看來三遍,不時提起朱筆,在上麵圈畫批注,足足過了半個時辰,才從手裡放下。
事實上,這段日子以來,於謙的奏本,他每次都是如此對待,但即使如此,他還覺得不夠。
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眶,朱祁鈺一抬頭,才發現盧忠竟然還站在原處。
盧忠算是近臣,所以也不必講究很多的規矩。
往常的時候,送了奏本過來,他也就直接走了,不過這回,卻沒想到一直留在殿中。
皺了皺眉,他不由道。
”怎麼,還有事嗎?”
對於天子的勤政,盧忠早就知道,所以也並沒有絲毫的不耐,更不敢擅自打擾,眼見天子終於騰出了心神,他才恭敬的拱了拱手,然後從袖中摸出了一封卷的緊緊的密信,遞了上去,道。
“陛下,這次隨同於少保的奏疏送來的,還有‘孤魂’的密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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