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應對這種場麵,對胡老大人來說,不是什麼難事。
他老人家在官場混了這麼多年,隻要他想,能找八百個理由出來,證明禮部儘心儘力了。
無奈的歎了口氣,胡濙正欲移步出列,卻突然停了下來。
因為,他剛邁出腳,便發現身後有人已經動了。
李賢!
胡濙原本懶散的神色,頓時變得犀利起來,隻一瞬間,他心中轉過無數的念頭,最終,將目光落在了內閣隊列中,某個風頭正盛的閣老身上。
看來,這數年下來,許久不曾發威,已經讓有些人忘了,他這個大宗伯,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收斂目光,胡濙靜靜的站在原地,並沒有動作。
但是,和他離得近的大臣,幾乎同一時間望向了這位朝中資格最老的大臣,這一瞬間,他們感覺到,這位老大人,動怒了。
可惜的是,這一切,李賢並沒有感知到。
他此刻心中萬般無奈,但是也不得不站出來了。
俞士悅的這一擊,實在是讓他有些措手不及,如果說什麼都不做的話,那麼,這段日子的種種準備,隻怕都要付諸東流了……
疾步來到殿中,李賢開口道。
“陛下容稟,太子乃是國之儲君,禮部萬萬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出閣的儀注,禮部已經幾經商討,但是,遲遲無法確定下來,此中有諸多難處,實非禮部屍位素餐,請陛下明鑒。”
俞士悅站在一旁,不著痕跡的瞥了一眼,幾乎已經在朝班之中站不住的某閣老,冷笑一聲問道。
“哦,那煩請李侍郎當著文武群臣的麵,說一說難處究竟在什麼地方,讓禮部商討了整整一個月,冬至大節的儀注都商討出來了,出閣儀注卻遲遲難定?”
李賢的神色有些複雜。
這句話終於在朝堂之上被問了出來,但是,發問的人,卻和他們想象的不同。
事已至此,局勢到底會往何處發展,李賢已經不知道了。
但是,他明白,這可能是唯一的機會了。
如果剛剛他不站出來,那麼無論俞士悅的彈劾成功與否,太子出閣的儀典,禮部都不可能再耽擱下去。
一旦大典舉行,木已成舟,那麼,再想更易,就難了!
所以,雖然是被局勢驅趕著站了出來,但是,李賢彆無選擇。
目光遙遙的望著內閣中的朱鑒,見他同樣神色複雜,但卻微不可查的輕輕點了點頭。
於是,李賢深吸了一口氣,道。
“陛下,太子出閣儀典,乃是國之大典,其中多處儀程,都涉及到詹事府,左右春坊屬官,但是此次東宮出閣乃是為蒙學,出閣而不備府,不置屬官,因此,諸多儀典細節需要修訂。”
“涉及儲君,每處細節都需查閱典籍,遵循古禮,慎之又慎,故此,禮部耽擱了許久,但即便如此,還是有諸多儀程難以全禮,請陛下明鑒。”
殿中安靜了片刻,緊接著,一陣議論聲再起,比之前的時候,更要喧鬨幾分。
群臣早已經預料到,這次的早朝上不平靜。
但是,卻沒想到,竟是這個不平靜法。
李賢的話雖然沒有明說,但是意思其實已經透出來了,出閣而不備府,從禮節上來講,難以全禮。
禮部已經花了不少時間理順儀程,但是,可能還需要更久。
那麼,如果想要讓太子殿下儘快出閣,最好的辦法自然是……
內閣的序列當中,朱鑒深吸了一口氣,知道自己出場的時候到了。
儘管,在今天的早朝上提出此事有些冒險,也不在他們提前商量的範圍內,甚至,他們想要的‘大勢’,一個都沒有借來。
俞士悅這邊,忽然改了性子,就連天子,也似乎看透了什麼一樣,連禮部新上的這份儀注,都沒有絲毫的排斥。
種種跡象都表示,現在的局麵並不是最好的時機。
但是,這卻是最後的時機了!
無論俞士悅出於何種原因提起了這個話題,可隻要提了起來,那麼,就容不得他們猶豫了。
就在朱鑒打算出列開口之時,一道身影,卻已經搶先站了出來,淡淡的道。
“李侍郎,太子出閣之禮,真的這麼難嗎?”
胡濙!
這位禮部真正的掌事人,終於不在保持沉默,甫一開口,平淡的口氣當中,便帶著一股凜然的氣勢。
李賢頓時繃緊了心神,平心而論,他調到禮部的時間不算長,所以,跟這位大宗伯相交的時間不多。
平時倒是聽過他老人家的傳聞,也清楚他在士林朝堂上的威望。
但是,始終沒有直觀的認知。
然而,此刻,這位大宗伯收起了往日的溫吞,就這麼站在他的麵前,口氣不算淩厲,但莫名的,讓人背後升起一陣涼氣。
努力的壓了壓心神,李賢拱手道:“大宗伯,之前數次部議,下官都曾將紀要送到……”
“那是你無能!”
胡濙眼皮子抬了抬,不鹹不淡的就把李賢噎了回去。
旋即,他老人家不再李賢的身上多費工夫,轉過身拱手道。
“陛下,次輔大人彈劾的對,老臣甘願認罰,太子出閣之禮,禮部遷延許久,實乃失職,臣馭下不當,所托非人,有失陛下信重,請陛下責罰。”
這個時候,眾臣也顯然意識到了什麼,看了看低頭的胡濙,又看了看殿中臉色難看的李賢,若有所思。
不過,罰胡濙肯定是不能真罰的。
這件事情可大可小,說大吧,涉及到太子殿下,的確重要無比,但是說小,其實也就那回事。
畢竟,自從定下了太子出閣的大方向之後,宮中也沒有催促過禮部,也沒有真正定下一個明確的期限。
禮部卻是遷延了不假,但是若因此責罰,未免有些不教而誅的味道。
何況,胡老大人的身份地位,天子也不至於因為這點小事就動輒懲罰。
因此,天子不出意料的溫和抬手壓了壓,道。
“大宗伯不必如此,朕知近段時日禮部事忙,有太上皇回京的儀典,還要操持冬至大節和正旦大朝,再過兩個多月,春闈也要到了,各種事務千頭萬緒,一時有些遷延,也無甚大礙,太子出閣之事雖重,但是也不急在這些許時日,大宗伯莫要自責。”
本來就是走個形式,胡老大人也沒打算玩什麼三辭三讓,拱了拱手,道。
“謝陛下體恤。”
說罷,他話鋒一轉,道。
“不過,雖然陛下關懷臣等,但是犯錯就是犯錯,請陛下放心,今日下朝後,臣親自主持閣議,日落之前,必將太子出閣儀注呈上。”
老大人擲地有聲的開口,輕輕側過身子,在朝班當中掃了一眼,然後,不緊不慢的道。
“此外,太子出閣儀注一事,一直由侍郎李賢負責,如今,李侍郎親口承認,對儀典規製不甚熟稔,遷延許久,尚有諸多問題難以解決,實是無能。”
“故臣以為,禮部侍郎一職,李賢難以勝任,懇請陛下將李賢調任彆處,另擇一熟悉禮製,辦事妥帖之人,任禮部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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