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空曠的乾清宮當中,回蕩著沈翼苦口婆心的聲音。
反正,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沈尚書也就不顧及那麼多了。
麵對著於謙那張一絲不苟的臉,沈翼歎了口氣,開口道。
“除了剛剛說的這些之外,於少保應該知道,近些年來,朝廷用於邊境的軍費,幾乎是逐年增加。”
“即便是不算北征和去年的瓦剌之戰的花費,朝廷每年用在邊境的軍費,僅例銀就超過百萬兩,這還不算各種折色銀,犒賞銀,鹽引銀。”
“而且這僅僅隻是現銀,邊境官軍的屯糧,草料,豆料,冬衣棉服,兵器,盔甲,器械,朝廷還要另外撥付。”
“這些通通加起來,相當於朝廷歲入的近半,都花在了邊境上頭。”
“數年以來,朝廷當中一直有大臣認為,邊境軍費太過高昂,主張削減,尤其是經過了瓦剌之戰之後,國庫幾近一空,更令朝野上下對邊軍的靡耗十分不滿。”
“休說是新建九邊諸鎮,這麼下去,明年的軍費能不能足額撥付,老夫這心裡都沒有底。”
於謙張了張口,卻發現他難以反駁。
因為沈翼說得對,永樂往後,朝廷的軍費一直居高不下,即便是在沒有戰爭的情況下,軍費的支出也超過朝廷歲入的三分之一。
正統以後,更是逐年遞增,漲到了國庫的近半支出。
在這種大背景下,勸服朝廷在邊境軍費上繼續加大投入,難度可不是一星半點。
這不僅僅是戶部一個衙門的問題,而是侵害到了各個衙門的利益。
何況,九邊要建成,不是一兩年的事情,至少得要個三五年,才能初步形成規模。
在此之前,朝廷每年的投入,隻會多不會少。
朝臣們當然知道,邊境防線的重要性,但是,如沈翼所說,不可能因為邊防,就荒廢掉其他所有的政務。
錢糧全投在九邊上頭,官員的俸祿怎麼辦,各地的工程怎麼辦,百姓受災了怎麼辦,有民變需要鎮壓怎麼辦?
而且,雖然沈翼說的委婉。
但是於謙也是就曆宦海之輩,很快就聽出,沈翼的話還有弦外之音。
那就是,一旦九邊真的開始建設,那麼未來數年內,朝廷的政務重心,都要專注於邊事軍務。
這種局麵,對於大多數更擅長民政的文臣來說,顯然也是不太願意看到的。
各方的壓力疊加上來,看似是戶部在反對,但是實際上,在這個時候提出建設九邊,是觸動了方方麵麵的人。
於謙沒有說話,朱祁鈺卻是輕輕搖了搖頭,開口道。
“朕剛剛說了,不提九邊的事情,你們怎麼又吵起來了,不過既然提起來了,那朕就問一問,戶部明年給邊軍的例銀劃撥了多少?”
沈翼一愣,頓時覺得有點哭笑不得。
您這倒是一句話把自己摘乾淨了,整的跟他們倆願意吵架似的。
不過,聖天子嘛,有特權。
沈尚書沉吟了片刻,隻得謹慎道。
“陛下,現在才剛剛夏季,戶部每年都是在年末,才是製定第二年的預算,所以……”
“所以就是現在還沒定下?”
沈翼點了點頭,雖然覺得天子這話問的讓人不安,但是他打定主意,捂好了錢袋子,誰也沒轍。
禦座上的朱祁鈺見狀,倒是忍不住一笑,道。
“年末就年末吧,不過,正統以來,朝廷邊釁不斷,瓦剌一戰之後,邊軍戰損又很嚴重,這個時候削減例銀不合適。”
“朕不求彆的,明歲的邊軍例銀,不少於正統十三年之時,這個不過分吧?”
嗚呼,天子竟然真的沒有提九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