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翼的這個答案,既然是深思熟慮說出來的,自然也就預料到,天子會揪著這個問題深究下去。
整了整衣衫,沈翼一改方才的放鬆之態,長長一拜,肅然道。
“臣雖不擅兵事,但是得益於這段時日,配合於尚書,負責大軍後勤調動,對於邊境局勢,也略有心得。”
“此戰,也先損失慘重,脫脫不花雖實力尚存,但是二者必然相鬥,因此短時間內,恐怕再難有大軍擾邊。”
“倒馬關雖重要,但畢竟是內三關,位於邊防線之內,一時之間,不會有危險,因此重修倒馬關之事,雖重不急!”
朱祁鈺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麵上卻沒什麼表現,而是反問道。
“照此所言,也先和脫脫不花必有一戰,那麼草原內亂之下,不會再有大軍擾邊,那為何先生又說,加固各處隘口城防為重呢?”
沈翼低頭沉吟片刻,便拱手道。
“固然,草原內亂必有一戰,但是這不代表,我大明邊境便會平安。”
“草原各部,往往分散而居,和攻打我大明不同,也先和脫脫不花即便開戰,也是瓦剌和韃靼之間大戰,絕不至於召集蒙古各部所有的兵力,這些部落也未必會出兵。”
“前番,我邊軍為騷擾也先大軍,輪番劫掠草原部族,實是趁其青壯不在,如今也先大軍回歸草原,這些部族必然會重新回來劫掠,既為報仇,也為能夠順利過冬。”
“因此,加固各處城防,尤其是沿邊關隘,不僅為重,而且要快。”
眼見天子的神色越來越和煦,沈翼也漸漸放開了膽子,灌了口茶水,繼續道。
“除此之外,我大軍此戰雖勝,但損失不輕,為了讓邊軍更能有信心繼續守好邊防,大軍撫恤及賞賜,亦不可耽擱,不僅要從厚,而且要保證最快的發到邊軍的手中。”
“至於匠戶改製一事,此非一朝一夕之功也,需徐徐圖之,方能功成,此臣之淺見也,請陛下思之。”
朱祁鈺點了點頭。
草原上本就是各個部族各自為政,既然大戰結束,那麼他們必然會恢複原來的本性,越過邊境,小股成群的前來劫掠。
而且有了前麵明軍劫掠部族的事情,這種情況必然會變本加厲。
所以這個時候,邊境的布防和邊軍的士氣,亦是十分重要的。
沈翼作為戶部尚書,能夠認識到這一點,讓朱祁鈺感到有些驚訝。
至於最後的匠戶改製,朱祁鈺當然也沒想著立刻就能辦成,工部大小是六部之一,這件事情實際上會削弱工部的權力,並不是那麼好辦的。
不過所幸,這件事情也並不著急,隻看張敏的能力,能不能辦成了。
將沈翼的話反複想了想,朱祁鈺忽然眸光一閃,開口道。
“沈先生,前番我官軍前往劫掠部族,各關隘官軍士氣提振效果不錯,那麼此事是否可以繼續行之呢?”
這……
沈翼直接就卡了殼。
這個問題可不好表態,一不小心就要得罪朝堂上的一大批人。
想了想,沈翼回道。
“皇上,劫掠草原部族,本是因也先大軍壓境,為阻其恢複元氣所為,然朝堂諸臣亦有怨言,如今戰罷,若要繼續行之,恐需廷議,此兵部事也,當由於尚書主持。”
到了,沈翼也沒給一個明確的答案,而是甩鍋給了於謙。
不過朱祁鈺也不在意,他本就是隨口問一句,沒指望能就此定下來。
就如沈翼所說,這件事情涉及到對草原部族的戰略大方向問題,這種軍國大事,是要下廷議的。
於是,朱祁鈺道。
“先生所言輕重緩急,朕已明了,方才先生亦曾有言,休養生息,充裕國庫,既為急事,亦為重事,朕深以為然,不知先生可有何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