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往上首禦階上看過去,果不其然,天子的臉色已經沉了下來。
文武百官皆是噓聲禁言,一片安靜,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到了天子的身上。
朱祁鈺掃了一眼剛剛還鬨得歡實的很群臣,最終將目光落在薛瑄的身上,淡淡的開口道。
“引以為戒?薛卿是讓誰引以為戒?”
群臣隻覺得一陣壓力撲麵而來,連忙低下頭不敢說話,隻是不少站的稍微靠前些的大臣,眼角餘光卻是瞥見,天子的臉色冷的嚇人。
“按照薛卿和羅卿的意思,是不是,朕隻有即刻遣派使團,不計代價迎回太上皇,才算是引以為戒?”
麵對天子如此強大的壓力,薛瑄卻麵色如常。
他既然敢站出來說這番話,自然是對可能發生的結果有所預料。
老頭子撩起衣袍下擺,跪倒在地,道。
“臣不敢對陛下有絲毫不敬之意,然鎮南王一案,朝野震驚,天下愕然,禮法與倫序,乃是國家穩定之本。”
“宗室天家有此大案,太上皇又身在迤北,危在旦夕,天下百姓難免議論紛紛,有損陛下聲名。”
“故臣以為,朝廷確當儘快遣派使團,迎回上皇,以彰陛下聖德,全天家孝悌之義。”
薛瑄雖然隻是剛剛升任的大理寺卿,但是他在朝中的地位,遠非如今的官位可以匹配的。
他不僅資曆深厚,而是為官清正,敢言直諫,曾因觸怒王振而被罷免,士林風譽甚佳。
更重要的是,他被罷官在家的幾年,潛心學術,講學研習,形成了所謂“河東之學”,門生弟子遍布數省之地,是人人敬佩的儒學大家。
至少在如今的朝堂之上,單論儒學的造詣,少有人能出其右。
因此,他老人家的一番話雖然出格,但是卻沒有人站出來反駁。
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
很快,新任的吏部尚書王文,就怒氣衝衝的站了出來,斥責道。
“腐儒之論!”
王老大人如今雖然位居天官,但是脾性依舊不改,開口便是照著最拱火的地方去。
來到殿中,王文凜然和薛瑄對立而視,開口道。
“鎮南王一案固然震驚朝野,但是這與陛下何乾?”
“陛下和太上皇兄弟情深,天下皆知,先時,陛下為先皇仲子,年長當就藩郕國,太上皇顧念兄弟之情,屢次挽留,北征瓦剌,更是將國事儘付於陛下。”
“土木之役後,太上皇北狩,陛下大病未愈,身負病體,操勞國事,屢遣使團欲迎回上皇,天家情誼可見一斑。”
“如今朝野上下,雖盼上皇南歸,但也先狡詐不堪,屢屢索求,得寸進尺,陛下顧念大局,忍兄弟分離之苦,隻為社稷安穩。”
“如今,你卻借題發揮,如此大放厥詞,汙蔑陛下,是何居心?”
王文長得本就令人畏懼,又有天官身份加持,此刻須發皆張,一步一問,氣勢赫然,令群臣都不由得噓聲不言。
然而,薛瑄卻絲毫不懼,開口道。
“天官大人扣帽子的功夫,倒是依舊不減當年,老夫何時對陛下有僭越之詞?”
“陛下聖明英斷,朝野共知,然而天下萬民,卻非人人皆能讀書明理,小民百姓無學無識,善聽流言。”
“鎮南王一案,固然和陛下毫無乾係,但是案情公布之後,難免流言四起,令不明天家內情者,妄議陛下。”
“老夫秉持公心,諫陛下迎回上皇,有何不妥,倒是天官大人,將尋常朝議上升到汙蔑陛下,難道是心懷陳年舊怨,欲陷薛某於不忠不義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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