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暴雨嘩啦啦地下著,看不到絲毫雲散日出的跡象,但是天色卻已是微微泛明。
朱祁鈺愣怔間,外頭響起一陣喧嘩聲。
聽聲音,像是大隊人馬在雨中狂奔。
不等他吩咐,一旁侍候的王府總管成敬就退了出去。
過了一會,成敬走進來,道。
“王爺,外頭是焦駙馬帶著三大營的官軍,說是承了宮中旨意,京師九門暫時戒嚴。”
雖然成敬剛出去沒多大工夫,但是趁著這麼一小會,朱祁鈺已經安撫好汪氏和杭氏的情緒,讓二人慢慢止住了哭泣。
尤其是汪氏,見朱祁鈺慢慢有了精神,頓覺如釋重負方才失態,此刻慢慢回過神來,也恢複了王妃娘娘的端莊。
聞言,汪氏皺了皺眉:“戒嚴了?”
如今聖上禦駕親征,名義上讓他們王爺留守京師,但是實際上,他們王爺不過是個泥塑菩薩而已。
政務有六部的老大人們操持著,官軍由駙馬都尉焦敬統領,他們王爺病了這些日子,朝局事務是一點都沒耽擱。
因而汪氏雖覺有事發生,但並未多想,吩咐道。
“想來是出了什麼事情,叫府中護衛守好各處門禁。”
“你且繼續去打聽著,若無大事,便拿了拜帖去順天府,叫官軍離的遠些,王爺身子還未大好,受不得吵鬨。”
成敬領了吩咐,正要退下,卻見自家王爺揮了揮手,於是又折返回來候著。
朱祁鈺瞧了一眼微微泛明的天色,開口問:“現在什麼時辰了?”
方才他醒了之後,汪氏雖心緒激動,但也沒忘了指揮侍女仆婦將早就準備好的溫補膳送上來。
他略略進了些,此刻精神好了不少,身上有了力氣,聲音也恢複了正常。
“寅時三刻。”
朱祁鈺點了點頭,吩咐道:“京城戒嚴並非小事,想必是有大變故發生,再有一刻鐘,便是宮門大開,群臣入見之時,你且去宮城外候著,有什麼消息,即刻來報。”
成敬拱手稱是,便緊著帶人出了府門。
折騰了半天,天色漸漸明了,雨勢也漸漸小了下來。
待成敬出了門,汪氏將杭氏打發走,指揮著人一邊伺候朱祁鈺梳洗,一邊開口道。
“王爺您身子剛好,何必這麼緊著思慮這些事情?如今聖駕出京,那焦敬既說是承了宮中旨意,想來是太後娘娘的意思,她老人家慣不喜您插手政事,您這番舉動,怕是又要招來訓斥。”
和出身民間的杭氏不同,作為王府正妃的汪氏,出身簪纓世家。
雖無爵位,但其祖父汪泉乃世職的金吾左衛指揮使,正三品的勳戚武臣,算是武將中的大員序列了。
因而汪氏自幼便耳濡目染,對於朝中政事,也並非一無所知。
“皇兄不在京中,囑我留守,自當儘心。”朱祁鈺想了想,沒說實話,隻道:“京師戒嚴,定是發生了大變故,早些知曉,也好思量如何避禍。”
於是汪氏不再多言。
先皇在時,偏寵當今太後,也就是當時的孫貴妃,以致子嗣艱難,成活長大的皇子僅有兩位,一位是當今聖上,另一位便是自家王爺。
當今聖上是先皇長子,其生母雖是繼立之後,但是也是冊寶金印俱全的正宮國母。
先皇在時,聖上便以嫡長子的身份正位東宮,待先皇薨逝,便順理成章的繼承大寶。
因而兄弟二人也不曾因皇位產生什麼齷齪。
雖說太後娘娘不喜自家王爺,但王爺和今上的感情還是很不錯的。
故而朱祁鈺既如此說了,汪氏便不再勸,轉而說起他昏迷的這些日子,府中的大小事務。
另一頭,朱祁鈺一邊梳洗更衣,一邊也梳理著自己混亂的思緒。
剛醒來時,他腦子混沌,各式各樣的片段擠在腦中,亂糟糟的,不甚分明。
如今他腦子清醒了些,也漸漸捋出了不少東西。
前世,姑且如此稱之。
前世的他,會在一個月後,登基為帝,然後在馭極七年之後,被他囚禁在南宮的哥哥推翻。
大明朝,也是從那個時候起,由盛轉衰,在一百九十七年後,被逆賊覆滅。
這些場景,仿佛鐫刻在他的腦子裡一樣,甚至連點點滴滴的細節,他都記得無比清楚。
但是他也清楚的記得,前世的他,這幾年身子康健,不曾生過大病,更不曾有過昏迷數日的風寒之症。
望著鏡子裡過分年輕的臉,朱祁鈺有些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