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就是應了汪氏的那句話。
“……擅易太子,無禮法可循,無道義可遵,必使朝野動蕩,群臣離心……”
隻可惜。
當年的他,太過固執!
汪氏的肺腑之言,被他當做了妒忌之心發作。
不僅未聽進去,還執意廢了她的後位。
結果,太子是更易了。
但他也陷入了無窮無儘的猜忌當中。
最後的南宮複辟。
若非他自己已經失了朝臣之心,他那早已退位的哥哥,又如何能那般容易就重新坐上了皇位……
時至今日,朱祁鈺回想起廢後那日,汪氏眸光中的憂愁。
突然間明白。
她從來都沒有擔憂過自己的未來。
對她來說,自己是忙來忙去的郕王妃,是母儀天下的皇後,還是幽居冷宮的廢妃,都不重要。
她憂心的是,自己的夫君。
她這個被得位不正的自卑衝昏頭腦的夫君,執意妄為之後,將要麵對的是什麼?
她心中清楚,但是卻無力阻止。
這才是最讓她感到絕望和不甘的吧……
朱祁鈺醒過神來,卻見汪氏不知何時已經醒了過來。
她剛睡醒,原本清亮的眸子帶著一絲霧氣。
因是趴著睡的,白皙的臉蛋上暈染著一抹粉紅,原本梳的整整齊齊的發髻,也被壓得有點變形。
看著呆呆望著她的朱祁鈺,汪氏下意識的便問了出來。
“王爺,怎麼了?”
說罷,打量了一番自己。
見自己的衣服都皺著,發髻上也有幾縷碎發散下來,想來看起來樣子甚是不莊重。
汪氏心中一沉,不由得感到有些委屈。
她這幾日上上下下的操持著王府,昨夜更是在床前守了整整一夜都未曾合眼。
偏朱祁鈺剛一醒來,便往宮裡跑。
她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心中一直牽掛著。
待朱祁鈺回來,還沒問上一句,便見他在馬車上睡著了。
她擔憂著朱祁鈺身子虛弱,不敢打擾。
想著守在一旁,讓他一醒過來便能見到自己。
然而守著守著,她自己便沒撐住,睡了過去。
如今剛一醒來,便見他如此打量著自己,目光十分奇怪。
汪氏隻以為是朱祁鈺覺得她行事孟浪,心中一時隻覺得委屈極了。
但她自幼所受的教養,便是不能有一絲一毫的不當之舉。
故而哪怕心裡委屈,臉上還是儘量保持著平靜,道。
“妾身失儀,請王爺責罰。”
“方才興安說,王妃遣府中護衛,將王府周圍的行人都驅趕走了?”
朱祁鈺沒答話,掀起簾子,朝外頭看了看,道。
“這般張揚行事,可非王妃素日的作風!”
郕王府距離皇城很近,但是也是周圍行人通行的大街之一。
素日裡,郕王府在京城當中的地位十分尷尬。
作為京城裡頭,唯一一個成年但是未曾就藩的親王,朱祁鈺既無實權,又無地位,還被人防著。
作為打理郕王府的王妃,汪氏行事也以低調為主。
今日這番作為,往輕了說,是蠻橫無理,往重了說,便是欺壓百姓。
汪氏當時隻想著不打擾朱祁鈺歇息。
後來再想起來,又不好撤回,緊接著便忍不住疲累睡著了。
此刻聽朱祁鈺提起。
下意識的覺得他是在責怪自己,心中委屈之意更盛,眼中都隱隱泛起水光。
然而麵上卻不露分毫,努力斂去眼中的水光,低下頭,繼續道。
“妾身任性妄為,給王爺添麻煩了,回去便閉門自省,再遣人去向被驅趕的百姓致歉,王爺您身子剛好,千萬不要動氣……”
話沒說完,她便感覺到,自己頭上多了一隻略有些泛著涼意的手。
那手替她整了整歪了的金釵,又籠起耳邊額前的碎發,最後落在她的肩上。
“本王不曾生氣,隻盼王妃,以後要多多任性才是!”
汪氏看著朱祁鈺認真的目光,一臉莫名。
心中擔憂著,王爺不會是燒傻了吧?
呆呆萌萌的樣子,看得朱祁鈺一陣大笑。
馬車外頭,興安和成敬對視一眼,皆是看到對方眼中的迷惑。
王爺這是遇上了什麼事,這麼開心?
興安伴著朱祁鈺的時間更長些。
聽著主子開懷的笑聲,不知為何,他隱約覺得,主子似乎放下了什麼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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