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義殿內的氣氛再度陷入了無比壓抑當中。
郭晟等人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儘管心中已經做了最不樂觀的準備,但是他們還是沒有想到,這位郕王的胃口大到了這種程度。
京營是什麼?
是勳貴的命根子!
尤其是在現在這個當口,本身勳貴就自身難保,要是再把京營讓出去,那才真的是任人宰割。
因此幾乎是同一時間,三位勳貴都斷然拒絕。
許是感受到了殿內陡然變得緊張起來的氣氛,郭晟歎了口氣道。
“王爺您知道,自太宗皇帝以後,再無宗室掌兵之先例,這一條是鐵律,休說是我等勳貴不能答應,這件事情傳揚出去,頭一個不答應的就是宮裡的太後娘娘!”
朱祁鈺抬手抿了口茶,搖了搖頭,道。
“郭侯爺何必揣著明白裝糊塗?本王的意思並非是由自己提督京營,而是暫時交由勳貴之外的人來執掌。”
郭晟的本意,是給這位郕王爺遞個台階,大家和和氣氣的就把這件事情折過去。
但是現在看來,這位郕王爺顯然並不打算這麼放棄,他側身看了一眼豐城侯李賢,沒有說話。
沉吟片刻,李賢道。
“王爺若是打算用顧興祖等人的性命,來交換京營的提督大權,請恕老臣不敢違背祖製。”
三位勳貴當中,李賢的資曆最老,說話的份量也最重。
剛剛的片刻時間,他已經衡量的很清楚了,顧興祖等人的性命固然重要,但是京營的提督大權更重要。
這次勳貴雖然損失慘重,但是總還是有那麼幾位三代勳貴可以頂上去的。
但是若丟了京營的提督大權,勳貴才真的會一蹶不振。
權衡之下,他也隻能兩害相權取其輕了。
何況縱然是真的到了最壞的情況,勳貴全力以赴,也未必不能保住顧興祖等人的性命,最多是奪爵流放罷了。
雖然依舊難以接受,但是總比丟了京營要好。
朱祁鈺目光幽深,淡淡的在三位勳貴的身上掃過,道。
“三位或許不知,剛剛兵部已經送來了明日廷推的提名名單,打頭的是為事官石亨,其次是趙伯爺,最後是駙馬都尉焦敬,三位都曾在朝堂摸爬滾打多年,想來廷推的慣例,不用本王多說吧。”
郭晟等人的臉色略略一變,但是沒有說話。
於是朱祁鈺將兵部遞上來的奏疏拿過去,三人傳閱了一番,最後還是李賢開口道。
“王爺的意思我們明白,但是石亨怎麼說都算是勳貴的一員,王爺難道覺得,我等會分不清輕重緩急嗎?”
朱祁鈺笑了笑,看來這幾位勳貴還不傻。
於謙作為兵部侍郎,已經勉強算是文臣當中的一級序列,所以他做起事情來,自然不會無的放矢。
這份名單,其實擬定的非常能看出一個人的政治功力,或者更貼切的說,於謙選的這個人,特彆的巧妙。
政治鬥爭,永遠都不是一味地仗勢壓人,分化拉攏也是必要的手段。
石亨這個人,本身的能力是足夠強的,這是於謙選擇他的前提條件,也是說服眾臣的最大籌碼。
畢竟這個時候,若是選一個能力平庸的人提督京營,是在玩火自焚。
但是在此前提之下,不妨礙於謙儘一些文臣打壓勳貴的本分。
要知道,京師當中能力強的將領,雖然都被皇帝帶走的七七八八,但是劃拉劃拉,還是有那麼幾個的。
但是他偏偏選了石亨!
石亨除了能力足夠之外,還有幾個顯著的特點,首先便是,他是勳貴的一員,但是並非傳統意義上的京師勳貴,他的家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衛指揮僉事。
勳貴是一個很特殊的群體,對於勳貴來說,尤其是對於常年不會外出打仗的京師勳貴來說,論資排輩的傳統比文臣要重得多。
石亨這麼一個低階勳貴,一下子越過那麼多公侯伯,執掌五軍都督府,提督京營,勳貴們,尤其是一批老資格的靖難勳貴,心裡隻怕要跟吃了蒼蠅一樣難受。
但是他們又無法反對,畢竟站在勳貴的角度,於謙並沒有打破規矩,石亨縱然是低階勳貴,也是勳貴的一員,有這些年四處征戰的軍功傍身,由他出掌京營並非說不過去。
而且就想李賢所說的,要分清楚“輕重緩急”……
身為靖難勳貴的一員,他們固然對石亨這麼一個外地來的低階勳貴掌權多有不滿,但是更不願意將京營交給文臣。
不過這番想法,在朱祁鈺看來,實在是可笑之極。
輕哼一聲,朱祁鈺開口道。
“提督之權,不過虛名而已,即便本王今天不找你們來,你們以為自己真能保得住京營嗎?到最後不過名存實亡罷了!說不定到最後,連五軍都督府也未必保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