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廷益,我告訴你,打從出宮門開始,老夫就一直忍著你這臭脾氣,可你不要太過分了!”
於謙哼了一聲,冷冷道。
“媚上無度,毫無氣節,不曾想你入了內閣,竟成了此等令人鄙薄之輩,是於某之前看錯了人,我與你沒有什麼話好說,還是請回吧!”
“你!”
俞士悅胸中一陣氣悶,雙手捏著木頭扶手,強壓下那股拂袖而去的衝動,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的讓自己心平氣和道。
“今日之事,陛下心中已有決定,你都鬨到這等地步了,陛下都不曾讓步,可見態度之堅定,就算老夫等人再勸,又有何用處?”
“軍務之事,畢竟太過敏感,我等本就不該過分插手,當時的場麵,你難不成要老夫學你一般,以辭官相威脅,再鬨一次左順門逼諫不成?”
“更易總兵官,至多不過多耽誤些時日,多花費些錢糧罷了,於朝廷大局無礙,真要是鬨得君臣對立,朝政停擺,你於廷益負的起這個責任嗎?”
對於這番解釋,於謙明顯並不接受,冷笑一聲,扔出兩個字:“借口!”
於謙的態度顯得越發的不耐煩,索性站起來,來到門口,將大門推開,右手一伸,道。
“道不同不相為謀,既然你我話不投機,又何必多說?俞閣老,請吧!”
俞士悅的態度涵養已經算是好了,和於謙這麼多年的交情,才讓他一直沒有發火。
但是於謙的這番話,卻著實讓他有些忍不下去了,當下一拍桌子,起身就要離去。
然而甫一起身,他便感到被於謙推開的大門處,一陣冷風卷著幾片雪花,直朝他臉上吹來。
冰涼的感覺,讓俞士悅略略冷靜下來。
看著麵沉似水的於謙,他忽然感覺有點奇怪。
他和於謙相交多年,了解他的脾氣秉性,這個人執拗是有些執拗,有些時候,也的確會有些衝動。
但是他畢竟在宦海沉浮了這麼多年,不會看不清楚情勢,隨意遷怒彆人。
今日殿中的情形,莫說是他俞士悅,換了任何人過來,在當時的場景下,都隻有順著天子這一條路,不然的話,矛盾更加激化,局麵會走向完全不可控製。
以於謙的眼力,他不可能看不到這一點。
要知道,政治不是隻有對抗,有些時候妥協也是必要的,緩和內廷和外朝的矛盾,本就是他這個內閣大臣的責任所在,從這個角度來看,他做的並無任何不妥。
可於謙如今的這副反應……
實在不像是一個對朝廷衙門運轉有著深刻認知的七卿大臣該有的,反倒像是剛踏入仕途,覺得世事非黑即白的年輕禦史一般。
幾片雪花落在他的衣袍上,迅速融化成雪水,一陣涼意襲來,讓俞士悅的頭腦有清醒了幾分。
他忽然反應過來。
從俞綱剛剛出言告辭開始,於謙跟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趕人。
這可不像是他於廷益的風格。
他可是個認準了的事情,一定要跟彆人爭個是非曲直的人。
如今不分黑白,隻一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態度,實在是不尋常!
俞士悅就這麼站在原地,不自覺的抬手撚著胡子,片刻之後,他忽然就平靜下來,後退兩步,坐回了椅子,淡淡的道。
“外頭風雪甚大,你我怎麼說也算是同僚,且收留老夫在此歇息個把時辰,待風雪小了,老夫自會離去。”
“於尚書若嫌老夫礙眼,留老夫一人在此便是。”
看著俞士悅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於謙的身子僵了僵。
片刻之後,他長長的歎了口氣,遲疑了一下,還是伸手將大開的屋門關好,然後回身重新坐下,苦笑道。
“仕朝兄,你這又是何苦來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