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乾清宮中不知何時已經掌了燈,搖曳的燭火映襯下,是朱儀微微顫抖的身軀。
土木之役的真相如何,朝廷早已經有了統一的結論。
那就是王振擅權,蒙蔽太上皇,貽誤戰機,胡亂指揮,以致大軍落敗。
儘管朝中很多人都心知肚明,王振之所以能夠擅權,是因為太上皇的放任。
但是這種話,說出來就是大罪。
一個不慎,就是誹謗君父,離間天家的罪名牢牢的扣在頭上。
如果天子真的有心怪罪,彆說是爵位了,成國公府一門都要鋃鐺入獄。
朱儀一時之間心亂如麻,叩首在地,絲毫不敢抬頭。
他從來都沒有感覺到時間是如此的漫長難熬,不知過了多久,上首終於傳來天子平淡的聲音。
“起來吧。”
短短的幾個字,朱儀卻如蒙大赦,小心翼翼的站了起來,儘量讓自己的口氣顯得平靜些,道。
“謝陛下。”
朱祁鈺心中歎了口氣。
應該說,朱儀說的沒錯,鷂兒嶺一戰,的確彆有內情。
朱勇雖然算不上當世名將,但是也算戰功累累,向來擅長穩紮穩打。
鷂兒嶺那樣的地勢,是最適合埋伏的隘口,這一點,朱勇不會看不出來。
但是,朱勇這個人有個缺點,就是為人有些軟弱,說的不好聽些,就是容易妥協。
當時,他領兵阻擊瓦剌,本來打得還不錯,一度占了上風,令虜賊不斷後撤。
朱勇的性格,本來不欲追擊,因為這很可能是誘敵之計。
但是耐不住監軍太監劉僧貪功,帶著前鋒部隊就追了過去。
如果朱勇足夠果斷,這個時候就應該放棄劉僧,繼續撤出戰場。
好巧不巧的,這個劉僧深得王振的信任。
彆看朱儀說的正氣淩然。
但是事實就是,朱勇害怕回營之後,自己會被王振怪罪,所以不得不硬著頭皮揮師前進。
最終,果然在隘口當中,被對方伏擊,葬送了性命。
這件事情,在軍報當中早就有描述,但是滿朝上下,不管是文臣還是勳戚,都沒有人提起。
原因是因為,這種大規模的戰役,一向是隻看結果的。
無論緣由是什麼,鷂兒嶺一戰,朱勇是主帥,敗了就是他的責任,要怪隻能怪他自己,被一個監軍太監掣肘,做出了錯誤的決策。
搖了搖頭,朱祁鈺開口,問道。
“朕沒記錯的話,五軍都督府的都督同知王欽,是你的舅父,對吧?”
見天子沒有再提起剛剛的事情,朱儀心中暗暗鬆了口氣,來不及揣測天子這麼問的用意,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
接著,便見天子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繼續道。
“前些日子,朕去景陽宮給太後請安,聽太後說起,都督同知王欽之女,品貌俱佳,甚得她老人家的喜愛,如今到了議親的年紀,想要求個恩典,讓太後替她指婚,朕聽聞之後,覺得不大妥當。”
朱儀愣了愣,一時之間有些摸不著頭腦,但是天子卻沒有理他,口氣溫和的接著說道。
“王家也算名門高第,王欽之父王同,曾隨太宗皇帝靖難,於國有功,王家的嫡女出嫁,乃是大事,需得慎之又慎,太後久居宮中,對宮外的青年才俊不甚了解,貿然指婚,恐誤了王家姑娘的終身。”
“你回去之後,替朕給王家帶個話,婚嫁之事,既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得看小兒女的脾氣秉性是否相投,若王家姑娘已有意中人,就一並帶過來給朕也瞧瞧,到時候,朕親自賜婚,以縣主之禮送她出嫁。”
雖然心中已有猜測,但是朱儀還是一陣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