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陽伯未免危言聳聽,於謙有功不假,但是朝廷向來是賞罰分明,於謙力保社稷當獎,但是如今攬權也是事實,人皆有過,有過自當彈劾,何談什麼扳倒不扳倒?”
所以說,這就是說話不說透的好處。
明明朱鑒就是這個意思,但是,被人駁斥之後,卻可以麵不改色的反口。
不過,陳懋卻不吃這一套,冷眼一掃朱鑒,道。
“你們讀書人那些彎彎繞繞,老夫不喜歡,你也少拿這些冠冕堂皇的虛話來堵老夫的口。”
“你我如今齊聚於此,是為商議一個法子,若是朱大人執意要如此詭辯,恕老夫沒有時間奉陪在此!”
言辭辯駁,引經據典是文臣的長項,但是,身為武臣,陳懋也不是沒有辦法對付。
憑他的經驗,最好用的辦法,就是掀桌子。
不想好好說就不說,否則跟這些人繞來繞去,隻能給自己添堵。
果不其然,朱鑒的臉色頓時一滯。
但是,也隻是片刻,他似是想到了什麼,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陳懋,眉頭又舒展開來。
陳懋被他看的有些不舒服,忍不住皺眉道。
“朱閣老還有什麼話說嗎?”
朱鑒想了想,沒著急說話,倒是先站了起來,端端正正的朝著陳懋拱了拱手,道。
“寧陽伯息怒!”
這番動作讓在場眾人一頭霧水,就連陳懋也顯得有些遲疑。
片刻之後,朱鑒直起身子,認真的道。
“寧陽伯乃社稷功臣,百戰得爵,一身心血皆在大明,所以,對於同為社稷之臣的於謙心有敬意,老夫能夠理解,今時今日,此地此景,寧陽伯能說出這番話,老夫也十分敬佩!”
“但是……”
朱鑒緩緩斂容,環顧四周,道。
“朝局之爭,本無對錯之分,如寧陽伯所說,於謙的清名是數十年如一日的政績累計起來的,既然如此,那麼他的每一處錯失,也都同樣會累計在身上。”
“方才,寧陽伯說老夫用冠冕堂皇的話堵他的口,實在是有些誤會。”
“諸位,還是如寧陽伯方才所說一樣,我等聚集在此,是為了商議一個法子,阻止廷議,並非是要扳倒於謙。”
“所以,彈劾於謙攬權,和彈劾兵部掀起文武之爭,殊途同歸,何必糾結於,要用哪種方式呢?”
陳懋的臉色一滯,卻沒有再開口反駁。
這幫文臣,果然是牙尖嘴利,綿裡藏針!
或者說,朱鑒這番話,說透了陳懋的真實想法。
誠然,陳懋的確是太上皇一黨的人,但是,他疆場一生,其實最瞧不上的,就是朝堂上的爾虞我詐。
立場是立場,但是,對於謙這個人,他是尊重的。
對於陳懋來說,阻止廷議沒什麼,侵占軍屯的事情,他也乾過,廷議通過,對他也是麻煩事。
但是,要給於謙潑臟水,讓他蒙不白之冤的方式來阻止廷議,就不免讓陳懋想起了自己的遭遇,自然心有不忿,開口相阻。
這番心思,在場的多數人都沒有察覺,但是,很顯然,在內閣待了已經有一段時間的朱閣老,最終還是看了出來。
看出來之後,便是反將一軍!
“不錯,這二者並不衝突,完全可以同時彈劾,就算於謙最終無礙,但是,終歸對阻止廷議是有用處的!”
有了朱鑒的提點,任侯爺終於也反應了過來,眉頭舒展,撫掌笑道。
看著陳懋沉鬱著彆過去的頭,朱鑒笑了笑,也沒再多說,隻是退了兩步,重新坐了回去。
不過,經過這麼一節,任侯爺的信心倒是恢複了不少,道。
“諸位,距離廷議的時間,也不多了,不知二爺和小公爺這邊,這幾日可有收獲?”
理由和方式找好了,最關鍵的,自然還是人的博弈。
沒有足夠的實力支撐,再充足的理由也沒有用。
聽聞此話,朱儀斟酌了一下,便道。
“這些日子,我也拜訪了幾家叔伯,對於整飭軍屯一事,他們也頗有疑慮,如果任侯真的能夠阻止廷議的話,他們自然也是樂見其成的。”
這話說的……
什麼叫樂見其成?
任禮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但是,他也知道,如今成國公府沒落,跟各府之間的香火情,用一次少一次,朱儀謹慎是正常的。
想了想,他還是沒有直接開口說什麼,而是轉向了一旁的張輗,問道。
“二爺?”
張輗的態度就清晰的多,開口道。
“任侯放心,這些日子,該拜訪的府邸,老夫都親自走了一遭,能說服的,也說服的七七八八,此事如此大動乾戈,上了廷議,我等肯定是要反對的,隻不過……”
任禮的眼皮跳了跳,顯然也察覺到了不對,追問道:“不過什麼?”
張輗和朱儀,焦敬對視一眼,然後道。
“不過還是有幾家府邸心中有所疑慮,覺得,沒有必要在廷議之上,和兵部硬碰硬,畢竟若是鬨大了,事態難以控製,後果到底如何,誰也無法估量。”
“還有就是,小公爺那邊得了消息,說是禮部最近一直在拖延東宮備府的儀注,看樣子,像是得了宮裡的授意……”
看著張輗猶豫的神色,任禮的臉色頓時有些難看。
他心裡明白,想要阻止廷議,光靠他如今的力量,是遠遠不夠的,必須要爭取到英國公府和成國公府的全力支持。
原本他以為,大家利益一致,應該不會出什麼差錯,早前的時候,張輗也一直都是反對廷議的態度。
可誰想到,事到臨頭,這兩府竟然都是如此猶猶豫豫的。
眉頭不由自主的皺緊,任禮沉吟環顧一周,下意識的覺得,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
但是,事到如今,硬著頭皮也得上了,沉吟片刻,任禮開口道。
“二爺的意思,難道是怕了兵部,想要任人宰割不成?您彆忘了,阻止此次廷議,可是……一起商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