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證據捏在天子的手裡,天子沒有否認楊洪的話,那便說明楊洪的轉述,和他提供的證據內容相符。
誰質疑二者的內容有偏差,實質上便是在冒犯天子的權威。
但是須知,這種效果畢竟是一時的,隨著刑部審訊的進一步深入,這些證據始終是要公開的。
否則的話,即便有天子背書,群臣也會猜測紛紛。
而且更重要的是,朝廷當中,也從來不缺頭鐵的人!
既然這場廷議之上,天子用權威拿下了任禮,那麼,如果最終遲遲公布不了證據,那麼消耗的,也必然是天子的威望。
古語有雲,主憂臣辱,主辱臣死。
若是鬨到那般地步,天子的臉上難看,刑部也肯定得吃不了兜著走。
所以,理智告訴金濂,天子這般運籌千裡之人,不會犯這種錯誤。
但是,在理智之外,多年的老刑獄鍛煉出來的直覺又告訴他,楊洪在廷上所說的或許不是真相,或者,至少不是全部的真相。
冥冥之中,金尚書有一種感覺,任禮選擇謀刺於謙的原因,或許就是破局的關鍵!
於是,哪怕知道希望不大,他還是將目光投向了於謙,問道。
“敢問於少保,當初巡邊,到底在甘肅查到了什麼?”
果不其然,這一次,就連於謙也沉默了下來。
半晌,於謙方道。
“金尚書,不是老夫不肯說,而是這件事情乾係重大,兼之經過了這麼多年,情況複雜,直到現在也未曾查實,在確定具體情形之前,老夫也不敢妄言。”
這話一出,不僅是金濂,在場的其他諸人也是一陣驚訝。
很明顯,於謙所說的‘這件事情’,並不是指的任禮謀刺他的事情,而是他在邊境巡查時所查到的東西。
但問題就在於,以於謙的性格,連被人刺殺都能淡然處之,又是何等的事情,讓他如此慎重?
眾人對視一眼,正要開口再問,外頭內侍的聲音卻已響起。
“諸位老大人,陛下召各位武英殿覲見!”
於是,所有人到了嘴邊的話,隻得重新咽回到了肚子裡,然後整理衣衫,起身往武英殿去。
武英殿中,天子換了一身燕居服,上繡龍形暗紋,已然安坐在禦座之上。
“臣等參見陛下。”
行禮過後,天子慣例給在場諸人賜座,待所有人都坐下,天子方開口道。
“今日召諸位過來,其實還是整飭軍屯一事,不過,在此之前,朕有一事,想問問昌平侯。”
誰也沒有想到,這回天子這麼乾脆利落不說,而且,最先發問的人,居然是剛剛在朝堂上已經說了諸多情況的楊洪。
不過,更讓他們沒想到的,還在後頭……
隻見天子將目光落在楊洪的身上,目光淡漠中不透一絲情感,旋即,玉音垂下,天子問道。
“朕想問問楊侯,寧遠侯謀刺於先生一事,楊信身為宣府副總兵,卻隻遞家信,如此這般既不送公文,也不報朝廷。”
“楊信……到底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