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引起他們注意的,是陳鎰的最後一句話。
他說都察院已經發文,開始調查程宗的人際關係和過往經曆,所以不必著急處置蕭鎡。
這說明什麼?
那自然是,都察院對於這件事情,早已經著手開始調查,而且,並不是像以前一樣流於表麵,而是真真正正的下了決心和手段去查的。
更重要的是,雖然陳鎰沒有明確表示出來,但是,他去調查程宗,其實很大程度上就表明,他對於現如今輿論和流言當中,對蕭鎡的這些指控,是持懷疑態度的。
換而言之,這位科道風憲的大長官,對蕭鎡隱隱約約,是帶著幾分回護的。
但是,這並不正常!
都察院獨立於六部之外,理應對於朝廷的任何官員,都不偏不倚,陳鎰作為左都禦史,他平素也和蕭鎡沒有什麼交情。
說白了,蕭鎡這個翰林學士,雖然在旁人看來是清流華選,近侍之臣,但是,放到七卿的眼前,還差點分量。
所以,以他的身份地位,並不值得陳鎰回護,更重要是,陳鎰雖然是科道官員,但是,殿試的事情發生到現在也沒幾天的工夫,所有人掌握的情況基本都差不多。
至少目前為止,並沒有出現什麼對於蕭鎡來說有利的證據。
那麼,陳鎰的做法,就值得讓人思量了。
要麼,是陳鎰已經掌握了什麼彆人不知道的情況,能夠證明蕭鎡的“清白”,要麼就是……
站在最前端的一乾大臣眸光一閃,心中大約有了猜測。
在這朝堂之上,能夠勞動陳鎰花費這麼大心思的,也就隻有如今高居九重的天子陛下了。
那一日,他們都已經離開了宮中,但是,陳鎰卻被留了下來,天子到底對他說了什麼,無人知曉。
但是,從陳鎰如今的態度,大約也可猜得出來,天子在這件事情上的態度到底是什麼……
於是,眾臣神色各異之下,大理寺杜寧率先出麵,開口道。
“陛下,臣以為總憲大人所言甚是,此事涉及朝廷重臣,不可不慎,還是當辨明事情真相之後,再行定奪,臣請陛下允準,由都察院牽頭,大理寺,刑部協同,共同調查清楚此事真相!”
此話一出,殿中的議論聲再起。
與此同時,不少人的目光,開始在杜寧和江淵之間逡巡起來,露出一副看好戲的神色。
在場的大多數人,的確未必知道內情,但是,小道消息總是有的。
蕭鎡倒了之後,最大的懸念就在於,誰來繼續接任翰林學士一職。
雖然說如今的翰林院大不如前,但是,那畢竟是清流華選,近侍之臣,份量還是有的,朝堂上下,自然也各有猜測。
其中,風頭最勁的,自然就是杜寧和江淵二人。
而且,他們二人也的確有實力有背景,王翺和陳循的奏疏,都不是密奏,通政司留有副本,朝堂上也有不少人知道。
所以實際上,對於目前的局勢來說,杜寧和江淵二人,其實屬於競爭對手。
殿試之事,如今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在蕭鎡的身上,但是,還是那句話,除了蕭鎡之外,其他的讀卷官也並非沒有責任。
尤其是對於知曉內情的人來說,江淵在整個殿試過程當中的表現,固然是挑不出錯來,但是,若要說惹人懷疑,卻也不是沒有。
隻不過,他每處地方,都恰好有人能替他作證,而且是按照流程來做的,讓人拿捏不到證據罷了。
所以,這件事情一旦要細查下來,不說把江淵拉下馬,但是,總歸是多多少少,能讓他卷入漩渦當中。
杜寧和江淵二人,無論是資曆,能力,風評,在朝中都是伯仲之間。
在這個關鍵的當口下,誰身上要是背了甩不開的麻煩,那麼,翰林學士的差事,自然會被另一方拿走。
所以,這個時候,杜寺卿想要把事情鬨大,在朝臣們看來,是順理成章的事。
畢竟,整個殿試,杜寧是沒有參與的,所以他是完全不會擔心自己被卷進去,而江淵不同,他身上本來就有可以懷疑的地方,一旦真查出來什麼,這場圍繞著翰林學士的爭鬥,自然就會勝負立分。
不過,這種淺顯的道理,在場多數人都能想明白,自然也就不會那麼輕鬆的就做成。
果不其然,杜寧話音落下之後,沒過片刻,內閣列中便走出來一人,不是彆人,正是被杜寧隱隱針對著的江淵。
隻見這位江閣老麵對著群臣各異的目光,神色平靜,對著上首天子拱手一禮,道。
“陛下,此次殿試,臣等數十名讀卷官皆有過失,並非蕭學士一人之過,引起朝野上下如此動蕩,臣等心中實是不安慚愧之極。”
“程宗之卷,最後雖是蕭學士做主決定呈送禦前,但是,卻並非蕭學士一人獨斷專行,而是臣,張閣老,朱閣老等人和蕭學士一致的態度,更是眾讀卷官商議之後的定論。”
“如今民間流言紛紛,稱蕭學士和程宗有私人關係,其言真假臣不得而知,但是,即便是有,蕭學士一人,何以能令吾等諸讀卷官俯首聽命?”
“此實是吾等共同之過失,然如今滿朝上下,民間物議,皆責蕭學士一人,此非理所應當也。”
“臣等蒙陛下信任,朝廷倚重,為殿試讀卷官,卻未能儘職儘責,為朝廷選才,實是臣等諸人失職之故。”
“臣懇請陛下,仁慈公允,降罪於臣等諸讀卷官,勿將一切罪責,皆歸於蕭學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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