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盜匪之流”的評價也就算了,還“區區錢糧銀兩”,你於少保厲害,那你來弄錢啊!
還“社稷傾覆之危”,是真怕扣的帽子不夠大還是咋的?
不過,沈尚書隻是腹誹,卻沒有開口反駁,而是吞下自己要反駁的話,隻拉長了臉,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但是,於謙就不是一個會看人臉色的人,喋喋不休說了半天,又道。
“何況,贖買一政,雖是為了推行整飭軍屯的大政,但是,卻也是陛下秉持仁恕之心,願意給犯了過錯的仕紳百姓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亦是為了令地方民心安定,此乃聖君之道。”
“沈尚書此法,雖是不得已而為之,但卻無異於陷陛下於不仁不義,令朝廷失信於天下,故此,斷不可行!”
話仍然說的不好聽,但是總算是說完了。
這個時候,朱祁鈺也開口道。
“於先生這話,說的道理不錯,但是,未免有些過分擔憂了,沈先生不過是提個想法,而且,也沒說不兌現,隻是要拖延些日子而已,沒那麼嚴重。”
“不過,確實是會有損朝廷威信便是了!”
這話雖然是帶著幾分責怪的意思,但是,口氣卻輕鬆了許多。
於是,沈尚書一副得脫大難的樣子,連忙拱手道。
“陛下聖明,是臣思慮不周,險些釀成大錯,請陛下恕罪。”
“沈先生免……”
朱祁鈺下意識的想說不必如此,但是,話說了半截,卻停了下來。
這不對啊……
憑他對沈翼的了解,這位戶部尚書,彆的沒有,臉皮可是厚的很,回回進宮裡要錢的時候,不僅理直氣壯,而且是沒理也要敲一筆,平時那嘴皮子利索的,就沒人能說的過他。
這怎麼這回,就站著挨罵,半句不反駁,而且認錯認的這麼乾脆呢?
意味深長的望了沈翼一眼,朱祁鈺又看了看一旁的於謙,心中有了盤算,道。
“既然沈卿知道錯了,那朕就不客氣了,唔,沈卿既然是戶部尚書,就自罰三個月俸祿,以做表率吧!”
“啊?”
沈尚書眨了眨眼睛,不由一陣發愣。
這和他想的劇本不一樣啊……
不過,當他抬起頭,看見天子饒有趣味的眼神的時候,就知道原因了,當即苦笑一聲,道。
“陛下,臣家裡也有一大家子要養,近日京城米貴,念在臣為您忠心耿耿,鞍前馬後的份上,能不能……不罰?”
好家夥,敢這麼跟天子講條件的,也就是沈尚書了。
畢竟,他要錢要慣了,彆的人,哪怕是得寵如王文,恐怕也不敢這麼說話。
當然,更主要的是,沈翼已經看出來了,天子早就洞悉了他的小九九,這個時候,是在拿他打趣,而非是真的要責罰於他。
不然的話,借他八個膽子,也不敢這麼說話。
隻是,朱祁鈺這個時候卻似乎起了興致,繼續“刁難”道。
“忠心耿耿,鞍前馬後是真,可賞罰卻得分明,沈卿既然自己承認犯了錯,怎能不罰?”
得,沈尚書算是看出來了,天子如今估計是起了玩心了,看來這回,自己這三個月的俸祿,看來是要不回來了。
當下,他也隻得垂頭喪氣的拱手,道。
“謝陛下天恩,臣遵旨……”
隻是那口氣不免有些不情不願的,一副悔不當初的樣子。
見此狀況,朱祁鈺搖了搖頭,話鋒一轉,道。
“沈先生,你也不必這副樣子,朕不占戶部的便宜,你這三個月的俸祿,是你當罰的,朕自然要罰。”
“不過,有罰就有賞,於先生這段時間為了整飭軍屯忙裡忙外的,甚是辛苦,你這三個月的俸祿,朕就給於先生當做賞賜了!”
啥玩意?
沈尚書聽前頭天子說不占便宜的話,還以為天子要給什麼補償,結果……就這?
有罰有賞,原來是罰他賞於謙嗎?
陛下,您這有點過分了!
沈尚書心裡憤憤不平,正要開口爭辯兩句,一抬頭,正對上天子的目光,然後……他就把話吞回去了。
和剛剛帶著幾分戲謔不同,這一次天子的眼神當中,明顯透著認真,並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意思。
於是,沈尚書立刻就冷靜了下來,與此同時,他也終於注意到了,一旁於謙複雜的神色。
“陛下,臣……”
終於,在短暫的沉默當中,於謙張口說話。
不過這回,他剛說了半句,就被沈尚書打斷了。
“於少保,我跟你說,這回我可是為了攔你,才被陛下罰的,陛下罰我,我認了,但是你可不能不管我,接下來的這三個月,你可得管我一府上下的飯吃!”
看著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的於謙,沈尚書沒有絲毫的不好意思,反而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於謙無奈的看著他,然後又看了看一副看好戲樣子的天子,最終,也沒有多說什麼,隻是輕輕的點了點頭,道。
“克敬兄客氣了,你若願意光臨寒舍,於某必定掃榻以待!”
於是,殿中的氣氛頓時莫名的變得輕鬆起來,於謙和沈翼二人相視一笑,上首的朱祁鈺,更是滿意的點了點頭。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外頭卻突然有內侍走了進來,隨後走到禦階一側,對著懷恩說了兩句話,隨後,懷恩的臉色一變,躊躇片刻,回到禦前,同樣低聲說了兩句。
聽完之後,朱祁鈺原本帶著笑容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對著懷恩問道。
“果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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