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於謙心裡的一塊大石頭,也終於落了地。
此次瓦剌使團突然前來,朝中有不少人都擔心,這是也先想要再次掀起戰端的前奏。
雖然那日在殿中,昌平侯楊洪已經做出判斷,也先必然不敢繼續南侵,但是,他是否會被脫脫不花裹挾,卻是個未知數。
如今,至少從國書看來,也先並沒有這個意思,這當然是個好消息。
不過,於謙也並沒有被這個消息衝昏頭腦,而是繼續問道。
“那壞消息呢?”
天子的神色一正,敲了敲麵前的國書,道。
“壞消息是,也先在國書中說,韃靼五大部落正在密謀,要吞並瓦剌,這段時日,他們一邊互市,一邊劫掠邊境,就是在為統一草原準備物資,也先這個時候派使團前來,其實是來求救的!”
果然如此!
早在得知使團進京的時候,群臣就曾經猜測過,如果不是瓦剌有南侵的意圖的話,那麼大概率,就是來求救的。
那麼……
“陛下,那也先想要大明如何幫助他?”
沉吟片刻,還是於謙率先問道。
朱祁鈺看了一眼國書,旋即開口道。
“他希望大明停止和韃靼的互市,同時加開和瓦剌的互市,並請朕下旨給關西七衛,開放瓦剌和西域之間的聯係,同時派兵五萬進入草原,助瓦剌和韃靼五大部落開戰。”
話音落下,在場諸人除了胡濙之外,都是一愣。
這條件……也先是真敢說啊!
停開和韃靼的互市,加開和瓦剌的互市,開放西域通道,派兵入草原助瓦剌攻打韃靼。
這四個條件,哪一個單拎出來,想要促成都是天大的難事。
要知道,當初和韃靼的互市,乃是天子親自促成,為了扭轉瓦剌一戰的戰局而定,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當時是脫脫不花幫了大明。
就算不談出爾反爾,忘恩負義這種麵子上的東西,這個時候停開互市,勢必會讓脫脫不花覺得大明不守信用,直接導致雙方的關係惡化。
再者說了,這段時間以來,皇店運營的狀況十分良好,在天子督促之下,大批交易的貨物為朝廷提供了高額的賦稅,讓國庫迅速充盈起來。
可以說,要不是有互市帶來的收益,朝廷這兩年恢複元氣都難,像是運河之類的大工程,基本是想都彆想。
這個時候要停開互市,戶部保證第一個跳出來反對!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大明壓根不可能因為也先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做出這種荒謬的決定。
開互市並不容易,相對應的,想要停開互市,也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也先的這種請求,根本就是異想天開。
至於加開和瓦剌的互市,這個倒是可以考慮,但是彆忘了,也先南侵才過去沒多久,朝野上下,對於瓦剌還是深惡痛絕。
朝廷要是在這個時候,加開和瓦剌的互市,那麼民間的輿論如何安撫,將是一個最大的問題。
除了民間輿情之外,還有邊軍邊將,剛剛死了那麼多的袍澤兄弟,結果朝廷一轉頭就增開互市,這讓他們如何能夠接受?
再說開放西域通道,派兵入草原就更不可能,關西七衛和瓦剌爭鬥了這麼多年,中間的血仇無數,這個時候,就算是大明下旨,關西七衛也不可能真的讓出西域通道。
而派兵倒不是不可以,但是問題是,大明如今正值整飭軍屯,各處軍隊本就不穩,調動遠征,根本就不可能。
何況,就算是沒有整飭軍屯,經過了土木之役,大明元氣尚未恢複,調動大規模的官軍參與草原的內部紛爭,也並不現實。
所以總結下來,也先提的這四個要求,大明的態度想都不用想,就四個字……
門都沒有!
“陛下,也先此舉,真的是想要向大明求助嗎?他若尚有幾分理智,便應該知道,無論哪一條,我大明都不可能答應!”
“又或者,這份國書隻是幌子?是為了掩蓋其真實的意圖?”
相互看了一眼,一旁的王翺斟酌著開口道。
與此同時,於謙也皺眉道。
“不錯,陛下,邊境局勢還當謹慎,也先狡猾無比,擅長花言巧語,臣以為,不可儘信其言,小心起見,邊境防務還需重新布置。”
說白了,也先的這份國書提的條件,實在太過奇怪,不得不讓人覺得,這背後是不是有什麼隱情。
但是,這一回,天子卻搖了搖頭,道。
“邊境應當沒有什麼大事!”
話音落下,底下於謙和王翺二人,不由有些驚詫。
這話是陳述句,而非是疑問句,雖然說的是應當,但是,以天子的性格,能說出這句話,把握沒有十分,也有八分。
果不其然,說完這句話之後,天子沉吟片刻,對著一旁的懷恩點了點頭,於是,懷恩便立刻會意,在寬大的禦案上翻找出一份奏疏,遞了上來。
天子拿過那本奏疏看了看,然後命內侍遞到了眾人的麵前,道。
“這是前兩日,金尚書從甘肅發回的奏報,其中提到了關西七衛和瓦剌的近況。”
“關西七衛和瓦剌毗鄰,時常發生衝突,應當是最清楚瓦剌如今戰力的,就關西七衛首領所說,近些日子以來,瓦剌各部時常和韃靼發生衝突,相互劫掠,關係十分緊張。”
“也先這段日子,甚至派人給關西七衛又送了和談的文書,希望能夠‘永結於好’,可見的確日子過的艱難。”
這明顯是金濂直接遞上來的密疏,就連於謙也沒有見過。
看著麵前蓋著火漆的奏疏,王翺的臉色略略有些不大好看,雖然之前的時候,各部大臣,也都有直奏之權,但是,往往都是在早朝上,或者是自己進宮稟奏,這種不經任何部門,直接遞到禦前的密奏,其實是很少的。
這種密奏最大的好處,自然是保密,但是最大的問題,也恰恰是保密,以至於誰也不知道寫了什麼。
當然,站在內閣的角度而言,這種密奏實質上繞過了內閣的票擬,所以,王翺的臉色不好看是當然的。
但是,這密奏是金濂所上,而且看式樣,明顯是經過錦衣衛的渠道送上來的,換句話說,是得了天子授意的。
所以,有不滿也得憋著!
相對於王翺,於謙就顯得平靜的多,畢竟,這種密奏,以前他巡視邊境的時候,就上過不少。
因此對於謙來說,他更關心的反而是其中的內容。
接過奏疏,於謙仔細的看了一遍,果不其然,在密疏當中,金濂詳述了自己到達甘肅之後的所見所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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