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還是那句話,幼軍和普通的上直衛不同,進入到幼軍當中的,除了世襲的禁衛,京營的精銳,還有就是各家的勳貴子弟。
東宮是儲君,是國本,是未來的天子,若是和這些人走的過近,難免再有勒石燕然之念。
當然,從另一個方麵來說,太子過分親近勳貴,實際上,也並非文臣們想要看到的。
如果說,剛剛朱儀請求去東宮侍奉,還能算是個人的請求的話,那麼,為東宮備設幼軍,就是毋庸置疑的朝廷政務了。
所以,幾乎是毫不猶豫的,文臣列中,於謙便出言道。
“陛下,今日春獵,不宜商議政事,故而臣以為,和東宮相關之政務,還是待回到京師之後,再朝議商討不遲。”
應該說,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於少保還是給太上皇留了麵子的,但是,也委婉的點了出來。
和東宮相關的政務,需要上“朝議”商討!
但是事實上,這不過是借口而已。
隻要對朝堂稍有了解的就知道,和東宮相關的政務,在朝廷所有的政務當中,算是最特殊的一種。
要知道,太子並非天子,所以,一般來說,太子影響朝政的方式主要有三種。
其一自然是特殊情況下,受命監國理政,這種情況在洪武,永樂年間,都出現過不少次,並不稀罕。
但是,如今東宮幼弱,而天子卻春秋鼎盛,所以至少十年內,這種情況應當是不會出現的。
其二就是比較正常的,也即是通過東宮屬官,在朝廷發聲,進而乾預朝政。
這種方式曆朝曆代都有,大多數的太子都是這麼做的,事實上,這也是太上皇一黨,一直希望太子早日出閣備府的原因所在。
至於最後一種,則是太子直接議論朝政,這種方式在很多時候,也很常用。
畢竟,太子在東宮期間,雖然不理政,但是卻會學習政務,既然要學習,自然就是要發表自己的看法的。
而且,太子的身份特殊,於臣下是半君,於禦前卻是臣子。
所以,在政務一道,太子亦可像大臣一樣,在皇帝麵前發表自己的看法。
事實上,這也是太子在朝廷上亮相的必經之路。
出閣讀書,可不僅僅是跟民間私塾一樣,讀書識字,更重要的是,要學習如何處理政務。
這也就是,曆朝曆代太子最難做的地方。
太子是儲君,既然如此,就對社稷江山負有責任,普通的皇子可以閒雲野鶴,甚至是招貓逗狗,隻要不被老爹拿鞭子抽,都無所謂。
但是,太子必須言行端正,而且,這還是最基本的。
出閣讀書之後,太子一項很重要的事務,就是要對經典,政務,史事發表自己見解和看法。
再說的直白些,其實意思就是,太子需要參與政務處理,但是,卻沒有絲毫的決定權,甚至於,太子本身對於朝政並沒有任何直接的影響力,隻能通過其他的方式達到目的。
可尷尬就尷尬在,在沒有皇帝允許的情況下,太子手裡沒有真正的權力,卻必須要參與政務,而且和皇帝一樣,需要時時刻刻受到朝廷上下的監督,稍有差錯,就會招致科道言官的勸諫。
如果說太子受寵也就罷了,有皇帝在背後撐著,科道言官說什麼都可以不在乎,但是……
咳,即便是不談天家的特殊關係,如今的這位陛下,自己就是一位慎獨律己,聽言納諫(???)之人。
所以,就算東宮受寵,天子也萬不會溺愛,隻會愛之深責之切。
這也就是東宮的另一重特殊之處。
那就是,涉及到太子的政務,既是國事,也是家事,儲君也是君,涉及到君上之事,臣下隻能勸諫,建議,而不能決定。
事實上,通常情況下,除了立太子,出閣讀書,太子大婚,廢太子這樣動蕩國本的大事,需要君臣共同商議之外,日常東宮的政務,都是由天子決定的。
畢竟正常情況下,太子和皇帝是天家父子,自己兒子,管的嚴了寬了的,都無所謂,但是,外人要是一個把握不好分寸,說不定會把父子倆一塊得罪了。
幼軍之事,便是如此。
往大了說這是政務,但是,往小了說,這種和東宮相關的特殊政務,其實很大程度上,要看天子的心情。
還是那句話,太子是儲君,所以,要教養成什麼樣子,彆人說了都不算,得皇帝說了才算。
這個道理,稍有官場常識的人都明白,朱祁鎮自然也明白。
但是,正因為明白,他才更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有一件事,在場的諸大臣其實都猜錯了,那就是,朱儀提出這個要求,並不是朱祁鎮指使的。
如今任禮已在獄中,英國公府迫切的想要拉攏成國公府,朱祁鎮又豈會阻攔?
他又是找襄王,又是來春獵,費了這麼大一番工夫,其實就是想讓成國公府早日複爵。
但是,朱儀沒有按他的計劃走。
最開始的時候,朱祁鎮很生氣,覺得朱儀自作主張,但是,當聽到東宮的時候,他立刻就明白過來,朱儀做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
當初的時候,朱儀承諾過,要讓朝廷徹底定下太子出閣的日子,再為太子備府備設幼軍,替勳貴們再開一條新路。
前者他做到了,雖然付出了停職待勘的代價,但是,畢竟是做到了。
至於後者,正因為朱祁鎮知道,東宮的特殊屬性,所以,他更明白,這件事情的難度有多大。
因此,他也不苛責朱儀,但是,卻沒想到,朱儀小小年紀,竟然如此赤誠忠心,寧肯放棄成國公府複爵的機會,也要把這件事給辦成。
事實上,朱祁鎮剛剛發出的那聲感歎,並未矯揉造作,而是真心實意的覺得,朱儀當真是肱股之臣。
可以說,今天發生的種種,已經徹底讓朱祁鎮對朱儀放下了戒心,甚至於,對於朱儀剛剛的表態還有行動,朱祁鎮是真的覺得十分感動。
正因如此,他覺得,自己不能浪費朱儀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機會。
淡淡的掃了一眼於謙,朱祁鎮沒有理他,而是繼續朝著朱祁鈺道。
“朱儀既然在春獵當中拔得頭籌,自然是當賞不當罰。”
“何況,他畢竟是成國公之子,身份非凡,如今又是護駕將軍,雖然是他自請入東宮做一侍衛。”
“但是,若真的就這麼答應了,豈非不賞而罰,如此,不免顯得我皇家氣度狹小,反倒不美。”
“皇帝,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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