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身吧。”
太上皇明顯餘怒未消,但是,或許是因為有朱儀在,情緒還算收斂,擺手示意二人起身,開口問道。
“朱儀,你有何事,這麼急著見朕?”
“回太上皇,臣是為此次皇上將南宮一眾隨侍人等下獄之事而來。”
朱儀倒是直接了當。
聞聽此言,朱祁鎮的臉色,明顯變得有些難看,道。
“怎麼,你也要來勸朕,將自己的侍從都交出去任人宰割嗎?”
話音落下,未等朱儀回答,朱祁鎮便冷哼一聲,轉向一旁的孟俊,道。
“外間情狀如何,那個舒良,可退去了?”
應該說,朱祁鎮也不是傻子,他之所以讓孟俊去攔下舒良,並不單單是一時急怒之下的舉動。
要知道,南宮畢竟是南宮,雖然不比皇宮大內,但是,帶人擅自闖宮,也不是小事。
太上皇也是皇,其居住之處,代表皇權所在。
無詔擅自闖宮,就算是皇帝想要保他,底下大臣也不會答應。
而這種事情,以他那個弟弟的性格,肯定是不會給明詔的。
不然的話,天家的這對至尊,可就算是徹底撕破臉了。
讓懷恩過來傳旨,叫朱祁鎮主動把人送出去,已經是在保持體麵的情況下,最不給麵子的做法了。
何況,以舒良那個跋扈的性格,若是手裡有可以進宮抓人的詔書,他早就闖進來了,那還會在宮門口等那麼久。
“這……”
孟俊低著頭,有些不敢開口。
見此狀況,朱儀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如實上稟。
想起剛剛在外頭朱儀給他的保證,孟俊深吸了一口氣,原原本本的將剛剛宮外發生的事情,給說了一遍。
“放肆!”
砰的一聲,孟俊的話音剛落,上首就傳來了太上皇憤怒拍案的聲音。
“反了,反了,區區一皇家奴婢,竟敢如此欺朕,真的是反了天了,孟俊,你還愣著乾什麼,還不把這個混賬東西,給朕抓起來!”
一聲聲咆哮,響徹了整個重華殿。
孟俊縮了縮脖子,大氣也不敢出。
他早就知道,以太上皇的性格,若是知道舒良在外頭如此有恃無恐,怎麼可能還能冷靜下來。
求助的看了一眼旁邊的朱儀,那意思是,兄弟,可是你叫我說的,這太上皇發火了,你可不能不管。
朱儀自然不會不管,要知道,他此次過來,可不是來得罪人的。
於是,頂著太上皇暴怒的眼神,朱儀跪地,道。
“請太上皇息怒,聽臣一言。”
朱祁鎮臉色陰沉的簡直要滴出水來,望著朱儀冷聲道。
“你想說什麼?”
儘管剛剛太上皇的種種表現,已經很明顯的告訴朱儀,他並不想聽到這種話,但是,朱儀依舊深吸了一口氣,朗聲開口。
“臣鬥膽,請太上皇照舒良所言,將一應人等交出,任朝廷處置,以全天家和睦,朝廷體麵!”
“你說什麼?”
果不其然,聽到這句話,朱祁鎮的神色越發難看,眯起眼睛,像是要重新認識一下眼前的年輕人一般。
片刻之後,朱祁鎮冷笑一聲,道。
“朱儀,你莫要以為,朕倚重於你,便可不知進退,朕雖居南宮,但世間忠直之臣數不勝數,得了幾分顏色,便想來教訓朕嗎?”
應該說,在這一刻,之前朱儀在朱祁鎮麵前累積的好感,一下子被消磨了一大半。
此刻的朱儀,在朱祁鎮的眼中,更像是一個挾功自傲,不知上下尊卑的放肆之輩。
與此同時,感受到太上皇的情緒,朱儀也知道,事情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於是,他定了定心神,繼續冷靜開口,道。
“陛下,臣萬萬不敢有教訓陛下之心,隻不過,所謂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臣之父祖,為陛下殫精竭慮,誓死效忠,以命相搏,不惜己身,是希望陛下能夠安然康泰,不被奸人所誤,不被奸計所害。”
“臣身為成國公府子孫,雖已身無爵位,但是,仍舊不敢絲毫忘記父祖教誨,臣之所言,句句是為陛下所慮,想陛下當年執掌神器時,身邊多少阿諛奉承之輩,而今何在?”
“臣固知此言會惹陛下生怒,然若能護陛下周全,臣身死尚且不惜,何況受陛下之怒爾!”
不得不說,這番話的確有用。
尤其是朱儀的那句‘雖已身無爵位’,成功的讓朱祁鎮想起了剛剛結束的春獵之上,朱儀寧願放棄複爵的機會,也要替他拿到東宮幼軍的舉動。
欠著人家人情,自然就有些氣短。
看著底下一臉誠懇的朱儀,朱祁鎮心中氣消了不少,但是,又沒個台階可下,隻得輕哼一聲,繼續冷著臉道。
“好,那朕就給你個機會,聽聽你這逆耳之言,到底是怎麼個忠法!”
話音落下,殿中便明顯聽到有人長舒了一口氣。
不過,卻不是朱儀,而是他身旁的孟俊。
天知道剛才,雖然太上皇訓斥的是朱儀,可孟俊卻比他還要感到驚懼。
要知道,剛剛在宮門外頭,他已經答應了,要把人帶出去,要是到時候交不出人,可不僅得罪了舒良,連胡濙也要給得罪了。
然而悄悄的打量了一下朱儀,孟俊又忍不住感到一陣自慚形穢。
瞧瞧人家這不動如山的樣子,都是同齡人,差彆咋這麼大呢……
孟俊的想法,朱儀無暇顧及。
他很清楚眼前這位太上皇的性格,往日的‘功勞’隻能暫時讓對方平靜下來,若自己拿不出合理的解釋,這次進宮,怕是要起到反效果。
於是,沉吟片刻,朱儀似乎在想該從何處說起,就在朱祁鎮和孟俊都以為他要長篇大論的時候,朱儀卻隻是開口簡單的道。
“陛下,剛剛孟指揮使已經將宮外發生的事情說的很清楚,但臣鬥膽想問一句,陛下可知,臣為何會恰巧在這個時候,趕到宮門外,恰巧阻攔舒公公闖宮呢?”
朱祁鎮皺了皺眉,略略冷靜下來。
這的確是個問題!
他是見過這個舒良的,宣府的經曆記憶猶新,他很清楚,這個奴婢手段狠辣,心性果決,不是什麼拖延猶豫之輩。
可這一次,他若真的實心闖宮,這猶猶豫豫,不敢強行阻攔的孟俊,怕是什麼用都不頂。
這種情況下,舒良竟然在外頭拖延了這麼久,的確是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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