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雇凶殺人,謀刺朝廷重臣,景泰元年,少保兵部尚書提督兩邊軍務大臣於謙,奉旨前往邊境清查副都禦史羅通倒賣軍器一案,途徑甘肅時,查獲甘肅侵吞軍屯罪證,任禮恐於謙回京後上奏彈劾,傳令命副將何浩自甘肅營中挑選精銳夜不收三人,上報疫死,實則命其混入宣府城中,行謀刺之事。”
“三條大罪,具有實證可查,任禮侵吞軍屯,視朝廷法度如無物,私朝廷公器濫賞,殺良冒功,欺君罔上,膽大包天,公然謀刺朝廷重臣,罪在不赦!”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合議後,奏請陛下,削去任禮寧遠侯爵位,收回世襲鐵券,貶為庶人,判斬立決,家產抄沒,府中上下判流放鐵嶺,遇赦不赦。”
“副將何浩,助紂為虐,念在其主動招供,判秋決,家產抄沒,不罪家人,其餘涉案人等,照大明律例懲處。”
“臣刑部侍郎周瑄,左都禦史陳鎰,大理寺卿杜寧謹奏。”
隨著懷恩的聲音落下,底下頓時掀起一陣低低的議論之聲,與此同時,許久不曾在朝堂上開口的左都禦史陳鎰上前,拱手道。
“陛下,此案罪證確鑿,任禮之罪,乃十惡不赦,請陛下恩準,誅殺此獠!”
緊隨其後,周瑄和杜寧也緊跟著上前,道。
“請陛下恩準,誅殺此獠!”
啊這……
老大人們麵麵相覷,應該說,按照任禮犯下的罪名,的確殺了他都是便宜的了。
但是,還是要說但是,一則任禮畢竟是侯爵,身負戰功,而且,他的戰功無論是遠擊阿岱汗,還是後來的紫荊關之戰,都是大勝,且對大明至關重要的戰役。
他犯了再大的罪,也要考慮到這一點。
再則便是,雖然三司的態度堅決,但是,熟悉刑名的大臣都敏銳的察覺到了一點,那就是,三司列出的證據的確十分清楚,可其中缺了一份最關鍵的,任禮的認罪書。
沒有這個,要殺一位國侯,始終有些不足。
即便是並不熟悉刑名的大臣,此刻也隱隱生出一種怪異的感覺,這樁案子乾係如此巨大,怎麼也要開堂審理數次,就如上次的鎮南王一案般,鬨得舉朝關注,才是正常。
可如今,就這麼靜悄悄的,什麼動靜都沒有,就把案子給審結了?
總覺得有哪不對……
就在一眾大臣疑惑著,猶豫要不要上前質疑的時候,卻見得一直站在原地的赤斤蒙古衛首領阿速,緩步上前,來到殿中,道。
“陛下,被任禮截殺的貢使當中,有臣的妻弟,曾屢次在戰場上救臣性命,臣懇請陛下,允臣手刃仇人!”
阿速可不是什麼京城中養尊處優的勳貴,而是真正生在草原,長在戰場的凶悍之人。
這一番話,殺氣四溢,站在他的身旁,都能感覺到一股濃濃的寒意襲來,讓人忍不住背後發涼。
是了……
終於有腦子靈光的,一下子將所有的事情都串了起來,無論是在朝廷還是天子的心中,毋庸置疑,關西七衛的重要性,要遠重於任禮。
截殺貢使一案一出,任禮必死無疑!
否則的話,關西七衛和朝廷離心,是大明絕對無法接受的後果。
既然如此,那麼,無論是侵占軍田,還是後來刺殺大臣的細節,其實就都不重要的。
重要的是,要給關西七衛一個交代!
阿速在京中逗留的時間已經不算短了,而且,自他進京以來,屢屢向朝廷表明自己忠心耿耿,甚至不惜賭上性命,上門向孛都挑戰。
所以在阿速離開京師之前,這樁案子,必須要有一個結果。
眾人的目光停留在天子的身上,卻見天子朝著底下掃視了一周,目光在一眾勳貴的身上逡巡著。
這個時候,成國公朱儀站了出來,但是,他說出的話,卻讓所有人都沒有料到。
“陛下,臣以為朝廷之功,並非可以肆意妄為之本,任禮有功,朝廷賜官爵賞賜,授予尊榮,已足以酬功,萬不可因其有功,寬宥其罪,故臣同請陛下,誅殺任禮,以正視聽!”
話音落下,一幫大臣感覺自己好像幻聽了一樣。
這真的是勳貴應該說出來的話嗎?
要知道,任禮雖然是犯了罪,但是,他畢竟屬於勳貴的一員,就算是之前有什麼恩怨,可如果說要讓他死,那就另當彆論了。
畢竟,就像文官之間默契的鬥爭不會牽涉宗族一樣,勳貴也有自己的規矩,其中之一就是,保護勳貴的特權。
但凡勳貴,要麼是先祖,要麼是自己為國家立下過汗馬功勞的,所以,無論犯了再大的罪,能恩寬也要恩寬。
而且,更重要的是,戰場和讀書不同,讀書隻需要研習聖人經義,至多不過行萬裡路便可以了,但是,想要有一個身負赫赫戰功的大將,卻需要無數次的沙場磨礪。
因此,任何一個勳貴,對於大明來說,都是寶貴的,尤其是任禮這種初代勳貴,更是如此。
除了洪武年間特殊原因,大肆株連了諸多勳貴之外,其他幾朝,對於勳貴犯罪,基本都持寬宥的態度,一般情況下,最重也就是削爵流放,特殊情況下,甚至還能允許其戴罪立功。
這是勳貴們一直保持的默契,但是現在,作為大明如今的頂級勳貴的成國公朱儀,竟然主動開口要殺任禮?
一時之間,不少大臣,都頗感覺有些理解不能。
但是,更魔幻的事情還在後麵。
隨著朱儀出列,寧陽侯陳懋稍一猶豫,也站了出來,道。
“陛下,臣以為成國公所言有理,沙場功勳,並非挾功自傲所用,任禮如此膽大包天,目無朝廷法度,縱有侯爵之勳,亦不可枉縱。”
緊隨其後,昌平侯楊洪也開口道。
“任禮罪在不赦,請陛下允準,誅殺此獠!”
一個個的勳貴紛紛出列,豐國公,靖安伯,崇安侯,西寧伯……還有英國公府的張輗。
全都一致上前,要求天子處置任禮。
這副樣子,不像是任禮刺殺了於謙,倒像是刺殺了他們一樣。
以至於,在場的不少大臣,心中都不由升起了同一個疑問……
這位寧遠侯,到底是怎麼把人緣,混的這麼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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