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太子的職責,主要還是學習聖人義理,嘗試處理政務,翰林院都是飽學之士,或許實務並不擅長,但是論教導孩子,還是可以的。
當然,某些讀書讀迂了的翰林除外……
所以事實上,這就是一個難題。
一方麵,天子明顯不想重用清流,另一方麵,太子府向來有和翰林院屬官相互兼任的慣例。
這種情況下,陳循實際上處於一個兩難的境地。
從最開始東宮出閣的時候,他的處境就有些尷尬,對於清流來說,肯定是希望太子早日出閣的。
但是,因為如今天家的關係,這種事情又不是那麼好摻和的。
所以,對於陳尚書來說,最好的辦法,就是躲一躲風頭。
說起來,那段時間,這位陳尚書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治河上頭,未必就沒有這樣的原因在。
到了後來,東宮出閣,但是,對於備置屬官的事,遲遲爭執不下。
陳循趁此機會,倒是塞了兩個人進去,畢竟,太子尚幼,需要講讀經義,這是名正言順的事。
但是再往後,想往東宮塞人就沒那麼容易了。
如此這般拖著,但是,終歸不是個辦法,說到底,輔左東宮,既是翰林清流們謀求上進的方式,也是他們實現政治理想的方法。
陳循到底是清流領袖,勢必要為此耗費一些精力的。
從這個角度而言,陳循出手針對王翱,其實也帶著幾分無奈之舉。
除了因為王翱試圖控製翰林院之外,應該也有想要重新將清流送入內閣的想法。
畢竟,如果王翱倒了,無論是誰最終成為新的首輔,都要承陳循這個人情。
但是顯然,王翱不是那麼容易被扳倒的,所以,舉薦清流入內閣的事,陳循也實在不好繼續拖延下去了。
然而即便如此,他到底還是知道避嫌,沒有自己上本。
雖然說,這嫌避的其實也就是掩耳盜鈴而已。
可官場之上,有些時候,要的其實就是姿態而已。
陳循先通過俞士悅舉薦劉定之等人,再否決劉定之提拔為左春坊大學士的提議,最終提出由儀銘兼任,實在是一招妙棋。
如今的太子府,雖然仍未備齊屬官,但是,也不能說是人手緊缺了。
詹事府有俞士悅,周洪謨和沉敬,左春坊有劉定之,陳文,李紹,右春坊有徐有貞,倪謙,萬安,司經局有餘儼。
這個架子,基本上已經算是搭起來了。
可問題就在於,這幾個人當中,除了俞士悅,沉敬,餘儼之外,其餘的幾個人,都是清流翰林出身。
甚至於,徐有貞還是右春坊大學士,如果說,再讓劉定之成為左春坊大學士的話。
那麼,左、右春坊,便可以堪稱是被清流包攬了。
從典製上來說,這毫無問題,但是,這會是天子願意看到的情形嗎?
或許礙於典製,天子並不會多說什麼。
但是轉過頭來,天子心中會不會生出什麼想法,誰也說不準。
更何況,到了他們這一步,心裡非常清楚,太子有些時候,未必就僅僅是太子,哪怕天子對太子如今待之十分親密,可到底聖心難測,這等事情上,自是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想要解決這個問題,最好的辦法,就是顯示自己並無攬權之心。
陳循的這番話,看似簡單,但是,要是說他沒有提前準備,王老大人當場抽自己兩個大嘴巴子。
簡簡單單的兩句話,緊抓了兩個重點。
其一,陳尚書沒有忘記當初天子說過的話,他雖然塞了人進東宮,但是,沒有打算讓東宮全是清流。
其二,特意強調了,太子府中緊要官職,皆有實務經曆。
所謂緊要官職,除了俞士悅之外,指的無非是周洪謨,沉敬,徐有貞,餘儼等人。
這幾個人當中,沉敬是王文的親信,餘儼更不必說,是郕王府舊臣,徐有貞稍差,翰林出身,但是,他有治河的經曆,朝野上下,皆知其實務能力,至於周洪謨,他是比較少見的,天子相對賞識的翰林。
而且,周洪謨和沉敬不一樣,沉敬是因為有兵部牽絆著,所以官職壓了壓,隻要兵部事情結束,他就會升任少詹事。
周洪謨卻不一樣,他的資曆,做個府丞已是勉強,乾的再好,短時間內,也不可能升任少詹事。
如此一來,事實上太子府的緊要官職,隻有一個徐有貞,不是天子的人,這個時候,陳循提議讓劉定之任左諭德,由儀銘來任左春坊大學士。
擺明了就是在向天子表忠心,言下之意便是,雖然太子府中清流不少,但是,都是乾活的人,真正緊要的地方,都還是按著天子的心意,選的既懂實務,又和天子親近的人。
這老家夥,打的是一副好算盤!
看著陳循義正言辭的樣子,王文又是輕哼了一聲,但是,卻沒再多說什麼。
顯然,對於這個提議,他也是支持的。
畢竟,有些事情,還是要早做提防的,劉定之等人進了東宮之後,太子府中清流的勢力會得到很大加強。
如此一來,沉敬,餘儼等人就顯得有些勢單力薄,而且,分量也有些不足。
儀銘本職是翰林學士,在地方上也頗有政績,有他過去坐鎮,沉敬和餘儼才算是有了主心骨。
文華殿中略靜了靜,天子似乎在思忖其中的利弊,不過,到了最後,他老人家倒是也沒多說什麼,隻道。
“陳尚書說的也有道理,既然如此,便讓儀銘兼任左春坊大學士便是。”
“陛下聖明!”
陳循明顯鬆了口氣,趕忙拱手開口。
與此同時,剛剛出去的懷恩,此刻也剛好回到殿中,對著天子拱手道。
“皇爺,首輔大人和俞次輔到了。”
於是,天子點了點頭,吩咐道。
“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