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察覺了,而且,他還敢拿來大做文章,借機對吏部和內閣發難。
至於結果,顯然,他的謀算很正確。
當陳循擺出了殿試舞弊一桉的根本原因,是官場風氣不振這個說法後,他的行為實際上就獲得了天子的默許。
因此,無論是王文,還是後來的王翱,他們都隻能被動防禦,而不能反戈一擊。
此便是,為慮勝先慮敗的道理。
但是,任何事情都是有代價的。
天子之所以縱容陳循,恰恰是因為,他老人家也需要一個契機,能夠掀起一場整肅官場風氣的行動。
從另一個角度想,杜寧剛剛陛辭結束,他們就被召了進來,其實也很大程度上,也是一個信號。
說白了,這是天子在提醒陳循,收了好處,可不能不辦事啊……
這一點,陳循自然不會不明白,因此,天子話音剛落,他稍加思索,便上前拱手,道。
“陛下聖明,如今朝堂上下,的確風氣不振,此非一日也,長此以往,必有大患。”
“故此,臣以為,當以吏部牽頭,都察院協同,嚴整官場風氣!”
這番話說的擲地有聲,信誓旦旦。
不由讓底下一幫老大人心中滴咕,這老家夥,有了撐腰的,就是不一樣,說話都有底氣了。
當然,陳循說的再堅決,都是拋磚引玉而已。
他的作用,無非是給天子遞話而已。
想起前段時間天子在朝堂上的表現,老大人們心中大約有了計較,不出意外的話,對於到底該怎麼扭轉官場風氣,天子心中已然有了打算。
果不其然,聽得陳循此言,天子的臉色稍霽,但還是十分嚴肅。
輕輕搖了搖頭,天子開口道。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王振專權多年,朝野上下畏之如虎,有忠直敢言之臣,或被罷黜,或被殺害,多年積威,方致朝堂如此。”
“朕非不通情理之人,過往之事,朕不願再究,但是,朕和諸卿更要明白一點的是,要扭轉官場風氣,和整飭軍屯是不一樣的。”
“整飭軍屯,說到底,是罰是收,但是,扭轉官場風氣,卻需要培養和寬仁。”
“朕想要的,並不是換掉一批人這麼簡單,諸卿,可能明白?”
明白……
天子都說的這麼清楚,他們哪還能聽不懂。
就知道天子要乾的事,就沒有簡單的。
整頓官場風氣,在往常並不是沒有,但是,更多的是針對於貪腐之風,這種情況,雖然也會遇到重重困難,可到底是有個方向的。
隻要上層統一了意誌,堅定不移,不惜一切代價嚴查嚴抓,將一批人投進詔獄,該罰的罰,該殺的殺,效果是立竿見影的。
但是,現如今官場最大的問題,顯然不是這個。
朝廷如今固然有貪官汙吏,但是,更大的問題,是他們不敢為國言事,是隻顧惜身自保,失了骨氣節氣。
這個問題,相對於貪腐,想要治理,隻會更加艱難。
如同天子所說,想要扭轉這種風氣,單純的靠打靠殺,是沒有用的。
貪官汙吏再多,放到整個官場上來說,總歸是少數派,所以,隻需以雷霆手段,震懾便是。
但是,惜身自保這種風氣,現如今蔓延開來,影響的卻是大多數。
朝廷總不可能,因為這個,而將他們全都換掉,真要是這麼做了,隻會起到反效果。
這顯然不是天子想要的!
老大人們麵麵相覷,皆是一臉苦色。
片刻之後,王文率先道。
“陛下,臣以為此事不可操之過急,朝廷既有意改變風氣,那麼,這便是個需要耐心的事情。”
“依臣之見,可從以下幾處著手改善。”
“其一,重新清查當初王振一黨把持朝政時,升遷,降職,罷黜,殺害的官員。”
“若因阿諛奉承,行賄托庇升遷者,視情狀降等降級降職處罰。”
“降職,罷黜,殺害之人,若是冤桉,死者追封,罷官者起複,降職者官複原職。”
“以令朝野上下知曉,為公義道理出聲者,不會蒙受不白之冤,不思為國儘忠,隻想攀附權貴的幸進之徒,也終會被追究,昭告天下。”
畢竟王文是吏部尚書,這件事情,他算是專業對口,所以,哪怕再難,他也得開口。
而很顯然的是,王老大人肚子裡是有貨的。
這出手第一招,就是穩準狠。
事實上,當初天子登基之後,就曾經對因觸怒王振而被罷黜,降職的官員,有過起複和平反的舉動。
但是,當時因為朝廷麵臨著諸多大事,所以,更多的是針對於五品以上的官員,除了考慮王振的因素之外,因為當時的局勢緊張,還要考慮提拔上來能否勝任,官複原職者能否迅速控製局麵的問題。
而且,這種大規模的調動,中間必然會摻雜大量的利益牽扯,所以,為了穩定朝局,當時起複和官複原職的人,要麼是才能出眾之人,要麼是反抗王振十分激烈,鬨得沸沸揚揚,在士林中享有名譽之人。
不過,說到底,這麼做還是因為那時的局勢動蕩不堪。
可現在一切都慢慢走上了正軌,雖然說不上是海晏河清,但是,朝廷已經算是穩定了下來。
天家和睦,東宮安穩,朝局安定,邊境安寧,倒也是時候,繼續把當時未完的事情,給做完了……
但是,很顯然的是,這樣的大事,並不是那麼容易決定的。
王文的話音剛落,立刻就有人提出了反對的意見。
進殿以後一直沉默不言的左都禦史陳鎰,皺著眉頭站了起來,拱手道。
“陛下,天官大人所言,固然是好意,但是,卻不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