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往往意味著,在接下來可能遇到的狀況當中,誰會受到天子的倚重,拿到主導權的問題。
要知道,當初土木之役的軍報傳來之時,代表孫太後和當時還是郕王的皇帝陛下,向群臣宣布這個消息的,就是如今在朝中最受倚重的於謙!
那個時候,於謙還隻是一個兵部侍郎,比他聲望高的,有王直,胡濙等一乾老臣,比他更熟悉邊務的,也有軍府的一乾武臣。
但是,當時是於謙來宣布這個消息,理所當然的,後續的主導權,也就被於謙所代表的兵部給掌握了。
如今,天子讓範廣來代為解釋此事,是否也有這種用意?
老大人們心中念頭轉動,但是,卻也沒有人不長眼到站出來對此表示異議。
於是,範廣上前兩步,拱手道。
“臣遵旨。”
隨後,他轉過身,對著底下幾個大臣開口道。
“諸位大人,此事還要從當初春獵時,孛都出逃說起。”
“當時,孛都連夜從春獵場上逃出京師,輕車簡從,很快便逃出了邊境。”
“為了探查他出逃的原因,陛下命錦衣衛和兵部,從不同渠道撒下人手,探查草原局勢。”
“不久之後,得到消息,孛都之所以出逃,是因為草原亂局將起,他擔心我大明得到消息後,將其扣押在京,故此才冒險連夜逃走。”
“這麼說,是草原又有戰事?”
聽了範廣的話,在場幾個大臣,不由相互對視了一眼,隨後,王翺斟酌的詞句,問道。
“孛都既然如此匆匆逃走,說明此事必定和瓦剌有關,之前紫荊關一戰,瓦剌雖然元氣大傷,但是,實力仍舊不弱。”
“而且,之前使團出使的記錄,老夫看過,明顯能夠看出,也先雖斷一臂,但是,對瓦剌的掌控力不弱反強。”
“這種情況之下,能夠讓孛都如此著急回去的,難道是……脫脫不花起兵攻打瓦剌了嗎?”
不得不說,王翺畢竟曾經在邊境鎮守多年,對於邊境局勢的判斷,還是很精準的。
僅憑隻言片語,便推測了個八九不離十。
但是,與此同時,看著底下其他大臣茫然的樣子,朱祁鈺不由歎了口氣。
瓦剌和韃靼,一直都是大明威脅最大的敵人,打從立國的時候起,朝廷每年在邊境花費的精力,一直是最多的。
然而,麵對如此強大的敵人,大明大多數的官員,對於他們的了解,卻基本上隻來自於民間議論。
至於說要掌握其中的消息動態,更是無從談起。
從孛都出逃,到如今已經有小半年的時間了,也就是說,草原上的戰事已經打了好幾個月了。
但是,朝堂上對於草原的了解,卻依舊少的可憐。
甚至於,可能大多數的官員,甚至都不知道草原起了戰事。
這其中,固然有不可抗的因素,比如說,草原廣闊,蒙古各部族時常遷徙,搜集消息困難,再比如,在邊防政策上,大明從仁宣以後,一直偏向於守勢。
可是,除了這些之外,更多的其實還是朝中諸多大臣,對草原部族的輕視。
這種輕視,來自於中原文明長久以來根深蒂固的優越性,在很多士大夫看來,草原部族不懂禮義道德,不會製造鐵器,也不會種植糧食茶葉,隻會燒殺搶掠,根本就不值得任何的尊重。
正因如此,哪怕是經曆了土木之役這樣的打擊之後,他們也始終不覺得是草原部族太強,隻覺得是王振擅權,胡亂指揮,以致大敗。
當然,如果於謙在的話,他所知的消息,要更多的多。
除了錦衣衛之外,在朱祁鈺的提醒下,於謙執掌兵部之後,第一時間就要求邊軍內部的夜不收定期潛入草原,搜集消息。
到現在為止,在兵部存檔的關於草原局勢的消息雖然仍然算不上全麵,但是,卻已經比之前要豐富的多了。
這些軍報和檔案,對於中低層的官員來說,自然是接觸不到的,但是,對於沈翼,王翺這些朝廷重臣來說,如果需要調閱,請一道旨意便是,沒什麼難的。
但是,他們顯然並沒有主動去了解這些的意願,反倒是楊洪,範廣等許多軍府的官員,時常關注草原的局勢。
因此,麵對王翺的疑問,範廣很快就給出了回答。
“首輔大人說的對,正是脫脫不花和瓦剌起了兵戈……”
說著,範廣便將脫脫不花和也先及草原各大部族在王庭會盟,二人因為汗位繼承人而反目成仇,進而起兵開戰的經過詳詳細細的說了一遍。
”草原內亂,對於我大明來說,是休養生息的好機會,正是在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後,陛下才以雷霆之勢,大批派遣官員到各地清丈軍屯。”
“除此之外,根據當時楊侯和本官的判斷,脫脫不花此次起兵,雖是主動出擊,但是,勝算卻在五五之間。”
“也先雖然元氣大傷,但是,卻並不好對付,他施展計謀,引誘脫脫不花分兵河西,贏得了喘息之機。”
“有鑒於此,陛下召於少保,沈尚書,還有楊侯及本官商議過後,決定派楊傑潛入草原,攪亂草原局勢。”
“這便是整件事情的經過……”
範廣說的很詳細,他說完之後,在場的諸多大臣,都不約而同的擰起了眉頭。
怪不得,楊傑不過遴選幾百禁衛而已,竟然在邊境遷延了好幾個月都沒回來。
這些大臣們,雖然心中多多少少看不起這些草原部族,但是,畢竟是經過了土木之役,他們自然是對瓦剌和韃靼,有該有的警惕的,對於他們,或者說對於大明來說,整個草原自然是越亂越好。
但是,看著天子慎重的神色,他們又不約而同的意識到,這件事情,恐怕沒有這麼簡單。
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俞士悅上前問道。
“臣鬥膽敢問陛下,楊鎮撫使這份軍報當中,到底說了什麼?現如今,楊鎮撫使身在何處?草原戰局情況如何?”
這也是所有人都最關心的問題。
隨著這句話問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的投向了上首的天子。
見此狀況,朱祁鈺沉吟片刻,道。
“這份軍報中,詳細寫明了楊傑奉旨潛入草原後的遭遇,至於如今的草原戰局,在楊傑的努力下,已經漸成明朗之勢,具體的,諸卿稍後傳閱這份軍報便可知曉,至於楊傑現在……”
話至此處,朱祁鈺停了片刻,似乎在想怎麼開口。
但是到最後,他也隻是抬起頭,迎著所有人的注視,尤其是楊洪掩不住的擔憂,歎了口氣,道。
“楊傑現在,人在瓦剌的土爾扈特部中,他……被孛都給扣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