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重,朱儀回到成國公府,卻被告知,已經有人在書房當中等著他了。
於是,他趕忙換了一身便服,來到了書房當中。
果不其然,舒公公依舊是青衣小帽的打扮,但是,卻被恭恭敬敬的奉在書房當中喝茶。
「見過國公爺!」
眼見朱儀推門進來,舒良倒是也沒有端架子,站起身來迎了過來,禮貌拱手為禮。
應該說,以朱儀現在的地位,哪怕舒良是東廠提督,他也有倨傲的資格,但是,正因為知道的東西夠多,或者就像張輗以為的那樣,因為經曆了太多的事情,所以,朱儀反而越發的小心。
同樣對著舒良回了一禮,朱儀道。
「讓公公久等了,著實是英國公府那邊,越來越難纏了,所以耽擱了不少時間,請公公見諒。」
聞聽此言,舒良的目光閃了閃,笑道。
「國公爺說這話就見外了,都是為陛下辦事,不過是等候片刻,無妨。」
於是,二人寒暄了兩句,便各自入座,隨後,舒良率先開口問
道。
「方才聽國公爺說,那邊越來越難纏了,可是遇到了什麼難處?」
舒良問的直接,朱儀也不遮遮掩掩,道。
「公公麵前,我也不必諱言,確實是越來越麻煩了。」
「張家那位二爺,雖然說沒什麼本事,但是,到底也不傻,原本成國公府未曾複爵時,我依附於他,沒什麼利益衝突,還算好說話。」
「但是,如今複爵之後,我在太上皇麵前越發被信重,而且,諸多事情,到了最後都是成國公府得利,他難免會心生懷疑,雖然不至於疑心我和他不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但是總歸,會多了幾分防備。」
「現如今,我尚且還應付的來,隻是以後……」
話至此處,朱儀看著舒良的臉色隱隱有些變化,連忙解釋道。
「公公明鑒,我並無其他意思,隻是想說,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前一次我勸這些勳貴多為自己著想,能不和陛下作對,便不和陛下作對,便已然有人對我頗有微詞。」
「如今,因為我舅父被提拔,張家二爺那邊,恐怕也心生不滿,這麼下去,我怕是要將大部分精力,都花在和他們相互爭鬥之上,彆的倒是沒什麼,隻恐耽擱了陛下的吩咐,所以,我今日才貿然對公公說了這些話。」
這番話,朱儀說的十分誠懇,因為這的確是他的真心話。
事實上,朱儀曾經認真的考慮過,天子到底為什麼要讓他打入到太上皇一黨的內部。
按理來說,天子如今在朝中威望正隆,一切儘在掌握當中,相反的,太上皇退居南宮,想要插手朝政,難上加難。
這種情況下,天子占據大勢,完全沒有必要搞這些私底下的小手段,就算是太上皇的身份不好輕動,可是,英國公府這幫人,想要收拾他們容易的很,都不需要刻意找什麼理由,直接將這幫人打發回家養老,便足夠了。
可是,天子不僅沒有這麼做,反而讓他們在朝堂上一直蹦躂著,長久以來,朱儀都對此十分不解。
直到近段時間一件件的大事發生,他按照舒良傳來的天子的吩咐,暗中影響著朝堂局勢的發展,朱儀才慢慢咂摸出一點味道來。
以太子備府為例,正常情況下,最積極的應該是那幫恪守禮製的文臣,就拿朱鑒來說,他之所以那麼賣力,其實最開始也是看中了帝師的位置。
雖然說天家關係惡劣,但是,這是僅在重臣的範圍內心知肚明的秘密,對於大多數的朝臣來說,都還是信任天子的品行的,所以,東宮設立,對他們來說,是一個很好的進身之階。
但是,這件事情由太上皇這邊來推動,性質就有點變了,原本是禮製的問題,現在就摻雜了天家爭鬥,那麼,在表達態度的時候,很多大臣,就很難純粹的從政務的角度來考慮了。
如此一來,天子能夠利用備府所做的文章,就大得多了。
再比如說整飭軍屯,如果說太子備府,本身就和天家關係緊密相連的話,那麼,整飭軍屯就是純粹的朝堂政務。
正常情況下,想要推動軍屯一事,會遇到的阻力是難以想象的,畢竟,牽涉到各家府邸,乃至是各地藩王,將領,甚至是很多文臣的利益,這些人團結在一起,足以將這道政令掐死在搖籃裡,即便是天子也要避其鋒芒。
但是,這件事情的反對意見,由太上皇一黨來提,就又回到了老問題上,牽涉到天家關係的立場問題,至少,很多文臣在這件事情上,就不方便那麼明目張膽的反對了。
而這個時候,為了「幫」成國公府複爵,太上皇一黨的很多勳貴,尤其是英國公府,不得不做出讓步,甚至於,還要幫忙說服其他的勳貴,這從客觀上來說,反而促進了大政的順利推行。
試想一下,要是打從一開始,天子就將這幫人旁置起來,甚至用各種手段打壓,那麼,這個時候麵對整個勳貴集團壓力的,就是天子自己了。
所以說,這幫人的存在,一方麵是幫天子吸引火力,另一方麵,也可以讓天子借他們的手,完成某些事情。
想清楚這一點之後,朱儀對於自己做事的方向,也就慢慢有了思路。
說白了,他的存在,一方麵是幫助天子掌握太上皇一黨的密謀,另一方麵,也是側麵的引導他們,在不知不覺中,成為天子在某些政事上的助力。
這並不容易,但是,掌握訣竅之後,朱儀做的一向很好。
就拿這次邊境之事來說,朱儀並不知道天子具體的打算,隻從楊洪出兵,戶部籌備銀兩等事上看出了一絲絲的端倪。
於是,他便大膽出手,引導張輗等人,在朝堂上閉口不言,幫助天子造勢。
這件事情,他冒了一次險,並沒有提前給天子打招呼,應該說,如果要是猜錯了,很有可能打亂天子的布置。
但是,事實證明,他是對的!
經曆了這一次之後,他也更清楚自己以後要做些什麼,但是,問題就在於,他做的這些事情,不可能沒有任何的破綻。
所以,想要掩藏這些破綻,就必須要得到太上皇,或者是英國公府的信任,如果這種信任崩塌,那麼,他再想發揮作用,也就難上加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