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金濂並沒有親眼見到瓦剌發生的事情。
但是,結合楊傑的敘述,他已經基本將整個過程給推演了出來。
在到達瓦剌之前,楊傑先是假借土默特部的名頭,組建了一支騎兵隊伍,隨後,在到達土爾扈特部後,便將其暗中遣散。
這中間最關鍵的,就是楊傑找來的那批,土默特部的武器。
通過這些武器,也先必然會尋根究底,將目光集中在土默特部上。
雖然說,也先是蒙古太師,但是,如今瓦剌和韃靼正在交戰,作為主力軍之一的土默特部,必然不會跟也先存著聯絡。
所以,想要查證這支騎兵的底細,也先隻能靠自己的斥候,再加上雙方本就在交戰期間,兵員增減頻繁,所以,一時半刻之間,想要探知這支騎兵的來源,非常困難。
不過,想要查清楚這支騎兵的底細雖然困難,但是,如果僅僅隻是探查有沒有千人騎兵回歸土默特部,就相對容易很多。
如他們所推測的那樣,也先自從沙窩一戰之後,心性大變,雖然身邊之人時時試探,事事提防,如果查不到這支騎兵的下落,他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而在楊傑的錯誤引導下,他將所有的目光都盯在土默特部上,自然不可能有任何的結果。
那麼這種情況之下,在也先看來,就是楊傑帶著一支韃靼的精銳騎兵,到了土爾扈特部,想要和孛都聯手反叛。
然後,孛都向他告密,以證明自己的忠心,但是,楊傑手下的這支騎兵,卻詭異的失蹤了。
既找不到蹤跡,也沒有回歸土默特部。
這很有可能,是楊傑布下的陷阱,是楊傑挑撥他和孛都關係的手段。
但是,對於也先來說,即便這有可能是陷阱,他還是不可能置之不理。
因為,對於現在的也先來說,任何有可能威脅到他的力量,都必須要扼殺在搖籃裡。
如此一來,孛都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他在瓦剌內部人脈廣泛,而且,手握著土爾扈特這樣的大部落,手底下還有很多小型部落,想要掩藏這支騎兵的行跡,並不困難,或者說,隻有可能會是孛都,才能有這樣的能力。
這是陰謀,也是陽謀!
直擊人心,避無可避!
“不錯,正是如此……”
楊傑歎了口氣,道。
“當時也先的確有疑,但是,終究敵不過他心中對孛都的忌憚,所以,他一邊將我軟禁在老營外,派了自己的親兵把守,另一邊,則命孛都負責同大明接洽,他則在暗中觀察。”
“軟禁期間,他對我多方試探,想要找到那支騎兵的蹤跡,但是,我始終沒有告訴他,最後,我們達成了交易,他放我回京,我將騎兵的所在告訴他。”
這話說的平靜,但是,金濂卻敏銳的察覺到了當中的不對,他目光落在麵前的楊傑身上,口氣有些莫名,道。
“所以,當時在陽和口外,也先派來的人帶走的那個錦盒,裡頭就是所謂的騎兵所在?”
問這句話時,金濂緊緊的盯著楊傑的臉。
但是,楊傑卻並無任何異常,鎮定的點了點頭,道。
“正是,相較於殺死我,也先更想知道的是,這支騎兵到底在什麼地方,畢竟,這麼一支隱在暗處的騎兵,時時刻刻會威脅到他的安全。”
“可是騎兵已經遣散了!”
金濂卻並沒有就此打住,而是直接了當的開口問道。
“所以,你這是在騙也先!”
楊傑沉默了片刻,道。
“對,我在騙他!”
金濂目光微冷,帶著一股肅然的威勢,聲音平淡。
“他信了?”
“他信了!”
“或者,他隻是不願意冒險,所以願意信!”
“你就不怕他發現之後殺了你?”
“怕,但是當時沒有彆的選擇,而且,也先太自大了,他覺得,自己始終能夠控製我。”
“證據呢?”
北風呼呼的吹過,卷動衣袂翻飛,城牆上的氣氛有些冷。
這一次,楊傑沉吟許久,方開口道。
“郭總兵可以作證!”
“當時,也先派了自己的五百親衛,名為護送,但是實則是挾持,若我在抵達陽和之前,仍然拿不出騎兵的所在,那麼,他們便會殺了我,也先親衛皆是精銳,單憑我身邊的人手,絕無生還之理。”
“正因如此,我才冒險傳信給郭總兵,讓他暗中設伏,原因便是,那錦盒當中什麼都沒有,也先的親衛首領,一旦拿到錦盒,打開查驗,那麼必會當場殺我。”
這番話說完之後,換了金濂沉默。
片刻之後,他轉過身,看著遠方飄揚的雪花,聲音似從遠方傳來,道。
“此次軍報當中提到,阿拉知院之所以反叛也先,起因是也先聲稱,他拿到了一份聖旨,乃是陛下親筆,內容是要擴大和瓦剌的互市規模,同時冊封孛都為順義王,並許瓦剌增加朝貢使節人數。”
“也先以此聖旨,召集諸部,準備處置孛都,並質問大明為何背信棄義,結果,當場被阿拉知院指出,聖旨有假,乃也先為清除異己而偽造,並當場將其格殺。”
“這件事情,楊大人可知曉?”
“知曉。”
楊傑的回答,簡短而直接。
金濂沒有轉身,聲音依舊平靜。
“你怎麼看?”
“既要反叛,自然要找個理由。”
沉吟片刻,楊傑道。
“也先畢竟統領瓦剌各部多年,雖然手段殘暴,但是,也有頗多擁護之人,阿拉知院貿然將其襲殺,一要名正言順,二要能夠借力。”
“誣陷也先偽造聖旨,既可以給他扣上一頂排除異己,挑釁大明的罪名,又可以贏得大明的好感,倘若他在後續鬥爭中落敗,也可再來投奔大明,看在他如此維護大明的份上,朝廷總要留幾分情麵。”
這個解釋還算合理。
但是,金濂卻也依舊沒有停止追問。
“所以,那份聖旨,真的是也先偽造的,為了殺死孛都?”
與之相對的,則是楊傑的沉著應對。
“或許是,又或許是阿拉知院散布的謠言,為了讓自己的行為更能服眾,也有可能,是孛都在幕後操縱一切。”
“也先既然囚禁了他,說明早已經對他心生警惕,所以他主動出手,製造了殺死也先的機會,這些都有可能,事情發生時,我畢竟已經離開瓦剌,所以,詳情需要繼續查。”
這一次,金濂終於轉過了身,他抬頭看著楊傑年輕的臉,深深的歎了口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