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個時候清丈私墾田,整飭軍屯,並不算是太大的難事,隻要朱祁玉這個皇帝決心夠強,願意給予兵部,刑部,都察院等衙門足夠的支持,在執行上並不算難。
如果說,這道政令要是放在隆萬之際,想要推行,就不是一年兩年的事兒了,以張居正改革為例,就算不談他為了改革所做的種種積澱和準備,單說改革本身,他就花了整整十年的時間,而且,到了最後,也未能功成。
這中間的原因複雜之極,但是歸根結底,一是因為時間越久,各地的鄉紳官員利益勾連越深,勢力越根深蒂固,二是因為,朝廷內部問題叢生,對地方的控製力漸漸薄弱,一增一減之下,想要改革,必然是難上加難。
所以,雖然這次收回了這麼多的軍屯田土,而且隻花了僅僅一年的時間,但是,這並不代表,朱祁玉的能力有多強。闌
相反的,這個時候更應該
擔心的,是後續可能會出現的問題。
清丈田土,贖買劃歸回軍屯,隻是第一步,隻要決心夠強,並不難做到。
真正困難的,是如何讓軍屯恢複正常的運轉,或者說,這些田土所獲,不會再通過種種方式,被仕紳和邊將重新收入囊中,而是能切切實實的回到朝廷手中,用在官軍的身上。
沉吟片刻,朱祁玉目光轉向一旁的陳鎰,道。
「此事,第一要落在都察院的身上……」
「如今朝廷對於軍屯的運作,已有章程,該收回的田土,也皆已收回,一切過去沉屙,皆已清除,不再有經年累月而成的痼疾。」
「因此,各官員,武將隻需謹守本分,按照朝廷章程辦事便可,都察院監察百官,當加強力度,以防有人徇私舞弊,欺上瞞下,再有侵占,隱沒軍屯,欺壓佃戶之舉。」闌
「吏部?」
底下一眾大臣都在認真的聽著,因此,朱祁玉剛一出聲,王文便立刻上前道。
「臣在。」
於是,朱祁玉道。
「此番整飭軍屯,之前轉遷試職的諸多禦史,可加緊考課,如若在此次整飭軍屯過程中,表現勤勉,立下功績之人,準予解除試職,其餘人等,視其情狀予以轉遷或重選。」….
「除此之外,邊境各處,另增屯田禦史五名,專司軍屯一事,具體的章程,加上對試職禦史的考課,這兩件事,吏部會同都察院商議之後,向朕回奏。」
為了整飭軍屯,吏部曾經選授了一大批禦史,補充到科道當中,如今事情了結,這些人的去向,自然也該有個定論,這本是應有之義。闌
但是,增加屯田禦史,就是意外之事了。
不過,既然天子金口玉言,並非是在征詢他們的意見,王文自然也不會有什麼異議,當下,便和陳鎰二人上前拱手道。
「臣等領旨。」
「除了都察院之外,此事戶部和兵部,也需再上心些。」
朱祁玉擺了擺手,示意二人起身,隨後便將目光放到了於謙和沉翼的身上。
「如今軍屯雖被收歸,但是,耕種的仍舊是原來的百姓,這與朝廷設屯戍之意不符,所以,如何讓邊軍重歸屯戍,又不可影響百姓生民之業,這亦是重中之重。」
「此事,戶部聯合兵部,也需儘快拿出一份章程來。」闌
話音落下,一旁的沉翼頓時變成了苦瓜臉。
這可不是個好乾的活兒……
如同天子所言,軍屯本質上,是讓官軍自給自足,按照地區,防衛任務的不同,部分官軍屯種,部分官軍戍守,二者相互輪換,最大限度的減輕朝廷的財政壓力。
如今軍屯廢弛,漸漸全盤依賴於朝廷,所以,天子痛下決心要整飭軍屯,現在軍屯是清丈清楚的,該收回朝廷的,也都收回來了。
可是,為了保證普通佃戶的生路,大多數的田土,並沒有回到官軍的手裡,所以,這勢必是要繼續改革的。
但是,問題就在於,天子既要重歸屯戍,又要解決這一大批百姓的生計,這不典型的既要又要嘛……
而且,要說這在場的這麼多人當中,現如今最發愁的,就是沉尚書了。闌
整飭軍屯,是利國利民之舉,但是,就拿邊境來說,按例贖買的田土,足有四萬四千餘頃,兵部那邊的結果還沒出來,但是可想而知的是,隻會更多。
這麼一大筆錢,要從戶部來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
因此,躊躇片刻,就在於謙打算上前領旨的時候,沉翼到底還是硬著頭皮上前,道。
「陛下,臣知軍屯歸戍乃是要事,但是,眼下國庫已經要見底兒
了……」
說著話,沉尚書好好的給天子算了一筆賬。
「……邊境各處,京中勳貴之家,各處宗室主動呈報的田土,按照朝廷章程,均需贖買,如今邊境各處還好,按照陛下旨意,為保邊境安寧,四萬餘頃田土,有三萬餘頃,皆已進入贖買。」
「但是,各宗室及京中勳貴之家,卻仍舊擱置著,朝廷對外說,是賬目龐大,尚未整理清楚,但是實際上卻是因為,國庫如今銀兩已然不足。」闌
「如若此事不能解決,想要將收歸的田土重歸屯戍,恐怕十分艱難。」
「而且……」
抬頭掃了一眼在場的其他大臣,沉翼歎了口氣,但是到最後還是不得不開口,道。
「陛下明鑒,這兩年朝廷工程不少,雖然自從地龍翻身後,陛下已然下令停罷諸工程,但是,朝廷仍舊處於入不敷出的狀態,這兩年之所以能夠寬鬆一些,有大半緣故,都是因為陛下重開互市。」
「然而,如今草原內亂,和各部的互市時斷時續,轉過年來,等兵部這邊整理得當,贖買之事便迫在眉睫,此事該如何解決,臣思之良久,卻始終不得良法,如若再不解決,恐怕後續推行大政時,便不得不停滯了……」.
月麒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