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隻要仔細看去,就會發現,這位次輔大人,心思早就不知道跑到了哪去。
這賀表並無任何異常,但是,已經在俞次輔的桉上擺了小半柱香的時間了,特殊的不是賀表,而是俞士悅的心情。
不知為何,今日他總感覺格外的不安,總有一種,山雨欲來的預感。
上一次,他如此不知所以的心煩意亂時,還是目睹梃擊香亭一桉之前。
看著已經在眼前擱了小半柱香,卻連前幾行字都還沒看完的賀表,俞士悅索性將它合了起來,想要走出去透透氣。
“次輔大人……”
然而,還沒等到他走出房門,便和從外頭走進來的中書舍人迎頭碰麵。
“宮裡剛剛有公公來傳口諭,宣您和首輔大人入宮覲見。”
這突如其來的召見,讓俞士悅心頭的不安感越來越強,輕輕的吐了口氣,他鎮定心緒,開口問道。
“可說了是因為何事?”
“回次輔大人,來人並沒有說是什麼事,隻說是急召……”
中書舍人愣了愣,但還是如實答道。
見此狀況,俞士悅眉頭一皺,正欲開口再問,這個時候,外頭卻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俞次輔,出事了!”
聲音落下,人便已經踏了進來,看清來人之後,俞士悅和身旁的中書舍人連忙拱手,道。
“首輔大人……”
王翱從門外走了進來,但是臉色卻明顯難看的很。
他徑直走到俞士悅的身邊,直截了當便道。
“俞次輔,就在盞茶時間之前,十王府中的其他諸位藩王,一同遞了牌子,請見陛下。”
“就在幾日之前,周王和尹王,魯王等藩王在十王府齊聚,詳情不知,但是據說是為了報複軍屯一事。”
聞聽此言,俞士悅頓時心下一沉,問道。
“諸王都來了?岷王爺也……”
“都到了。”
王翱點了點頭,道。
“剛剛來傳口諭的內侍說,除了你我,陛下還召了豐國公李賢,靖安伯範廣,禮部胡尚書,兵部於少保一同覲見。”
“什麼?”
聽到這個陣容,俞士悅不由一陣頭皮發麻。
如今邊境靖寧,草原裡頭整打的不亦樂乎,所以,大概率不會是為了兵事。
再加上各家藩王進宮的消息,天子這個時候召見這些人,其用意就很明顯了。
豐國公和禮部胡濙,兩個人都是朝中年紀最大的一批老臣,至於靖安伯範廣,則是和岷王府有姻親關係。
這些人,搭上他們兩個內閣的大臣過去,擺明了就是一個去勸架的陣容。
勸什麼架?
當然是要落在於謙的身上!
諸王同時請見,天子又如此急召,俞士悅的臉上閃過一抹憂色……
看來今天的事情,怕是小不了了。
儘管心中已經有所預料,但是,等到了文華殿內,俞士悅還是不由的心下一涼。
“臣叩見陛下……”
俞士悅和王翱一邊行禮,一邊悄悄的掃著殿內的情形。
隻見偌大的文華殿中,天子坐在上首,臉上罕見的帶著一陣無奈,至於底下則是一堆穿著王袍的藩王們。
岷王,周王,魯王輩分年紀都頗大的藩王,麵無表情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
尹王跪在殿中,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像是在控訴什麼,剩下的人,除了代王默默地縮在一旁努力降低存在感之外,其他的秦王,襄王,鄭王,寧王等人,個個都義憤填膺,眼神幾欲噴火。
“……於謙目無尊上,屢次命人打傷我王府護衛,借捕盜之名調兵圍堵王府,大放厥詞言之鑿鑿是臣包庇,誣蔑臣之清名,此何等猖獗之輩?”
“臣縱有過,也是天家宗親,藩屏親王,理當由陛下懲處,何以受此欺辱?”
“懇請陛下,將臣貶去鳳陽高牆為先祖守陵,也好過在這京中丟人現眼,讓宗室蒙羞。”
這番話,尹王說的聲淚俱下,情真意切。
話音落下,其他諸王也紛紛道。
“陛下,臣在封地當中,也曾被如此對待,那些胥吏衙役,地方官員,仗著為朝廷辦事,肆意踐踏宗室威嚴,懇請陛下為臣等做主。”
“請陛下為臣等做主……”
原本略顯安靜的文華殿,頓時變得喧鬨起來,幾個藩王你一言我一語的,有人大喊大叫,有人又哭又鬨,怎一個亂字了得。
但是,麵對這種狀況,天子明顯也有些無可奈何,先是擺了擺手示意俞士悅的讓人起身。
隨後,天子無奈的轉向一旁的岷王等人,道。
“岷王叔祖,周王叔祖,魯王叔祖,朕已經說了,這件事情肯定有什麼誤會,朕已經召了於謙等人進宮,細說分明,若真是有官員借故生事,朕肯定會嚴加懲治,可是總該是要先冷靜下來,對吧?”
實話實說,像是這樣的天子,俞士悅等人還是頭次見。
所以說,撒潑打滾是真的有用!
不過,凡事也都有限度,見天子給了台階,一旁的岷王看了周王一眼,隨後,周王便沉下了臉,對著底下群情激奮的幾個藩王斥道。
“夠了!”
“這裡是皇宮大內,陛下麵前,你們這副樣子,成何體統?”
“陛下既已說了,會召人辨明真相,主持公道,那麼你們等人來了,將事情說清楚便是,堂堂宗室藩王,還嫌不夠丟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