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單單是徐有貞這樣一個不過五品的右春坊大學士,就算是英國公府再沒落,想要拉他做墊背的,也容易的很。
尤其是他還在東宮任職,要知道,身在東宮的官員,向來是風險與機遇並存。
太子如果能夠順利繼位,那麼從龍之功,會讓仕途邁上康莊大道,鍍上一筆最光輝的履曆,就算是犯了什麼錯,有這麼一層履曆在,也能從輕處置。
但是,這麼大的功勞,可不是容易拿的。
東宮儲君向來都不好當,在成功繼位之前,儲君既要展露自己的能力,又不能鋒芒太露,惹得皇帝忌憚,其中分寸難以把握的很。
尤其是如今的天家關係莫測,東宮麵臨的局勢更加凶險,現在還看不大出來,但是,等到之後太子殿下稍長,真正開始參與到朝局當中,那麼,這群東宮的官員就真的算得上是步步凶險了。
尋常之時,他們需替東宮規避各種風險,出謀劃策,一同抵禦來自各方的明槍暗箭,如果說一旦出了任何差錯,他們也必須第一時間頂上去,替太子殿下承擔罪責。
這就是東宮的職責所在!
若非是有這樣並肩作戰的情誼在,也不會有近乎於免死金牌般的從龍之功的珍貴了。
所以,從這個角度而言,徐有貞未來會受到的算計多了去了,如果他真的得罪了英國公府,那麼,甚至都不需要張輗自己出手,隻需要在未來某一天他遭受危機的時候,順手推上一把,或者隻是袖手旁觀,便足以將他置於死地。
人微言輕,地位底下,卻偏要摻和到大人物們的鬥爭當中,麵臨的,便是這樣的風險。
站在他麵前的徐有貞,拿不出任何可以說服他的實質性的東西,但是,就像徐有貞自己說的一樣,英國公府和徐有貞之間,地位相差甚大,張輗對他擁有著絕對的優勢,這一點,就足夠讓他不敢算計英國公府了。
不過,張輗沉吟了片刻,還有最後一絲擔憂,他望著徐有貞,問道。
“我沒記錯的話,你是工部尚書陳循的門下,當初你能進東宮,還少不了你這位老師的幫助,雖然說,因為你近來和朱閣老走得近,相對疏遠了些,可是,陳尚書難道能看著你陷入危局,袖手不理?”
所以說,這朝堂之上,哪有傻子。
張輗是不將徐有貞這麼個五品官放在眼中,但是,真正該知道的,他是半點都不會少。
果不其然,聞聽此言,徐有貞的臉色微微一滯,不過旋即,他便露出一絲苦笑,道。
“不瞞二爺,徐某到英國公府來之前,剛剛從老師府邸出來。”
“老師會不會對徐某之事袖手旁觀,這,要取決於二爺今日到底肯不肯接受徐某!”
張輗沒有想到,徐有貞竟然連這一條也提前想到了,皺了皺眉,他開口問道。
“什麼意思?”
徐有貞躊躇了片刻,道。
“二爺能否先告訴徐某,您和國公爺,是否打算要對付於少保?”
聞聽此言,張輗有些猶豫。
不過,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了,再多加隱瞞,也沒有太大的必要,因此,張輗思索了片刻,便輕輕的點了點頭。
如果說剛剛張輗對這件事隻是默認的話,那麼,這個動作,就相當於是直接承認了。
雖然說,二者的含義相同,但是,這卻從側麵代表著,徐有貞已經開始取得張輗的信任了。
見此狀況,徐有貞心中一振,道。
“不瞞二爺,徐某雖然不知道國公爺到底作何打算,但是,徐某可以確定的一點就是,想要動搖於少保的地位,並沒有那麼簡單。”
“而且,徐某還想說的一點就是,這件事情,英國公府絕不能袖手旁觀,任由成國公府發揮。”
“不然的話,到時候真的出了問題,成國公府已儘全力,英國公府就算是想要指責,隻怕也無從開口。”
“所以,徐某願為二爺謀劃!”
張輗望著徐有貞,目光當中帶著幾分懷疑,問道。
“你打算怎麼謀劃?”
於是,徐有貞將自己剛剛在陳循府邸說的話,又原原本本的對張輗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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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陳府當中,徐某先是提起了內閣缺位之事,爾後又提起了宋文毅侵田一事,這兩件事情有一個共同之處,那就是都依賴於天子的態度。”
“有當初京察的前例在,為了提防王簡齋借大計打壓異己,增補內閣大臣,是勢在必行之事。”
論起這些朝堂政鬥,如今的徐有貞早已經不是當初的愣頭青了,說起來自然是頭頭是道。
“不僅是陳尚書,其他的朝中重臣,也會對此事推波助瀾,但是內閣畢竟不同於其他衙門,是否增補,到底增補誰,還需天子點頭,所以,徐某說的那幾個人,陳尚書肯定不會舉薦,他隻會選擇和王簡齋不合,但是,卻合天子心意的人。”
“當然,因為到最後還需天子點頭,所以這個時候,絕對不能惹得天子不悅,可是,宋文毅一事,也同樣是很難壓下去的。”
“京畿附近的仕紳,大多都有京中關係,宋文毅如此跋扈,他們早就各自找了關係,隻不過因為年節下,又發生了這麼多大事,所以暫時沒有爆發出來而已,但是年後肯定是壓不下了。”
“如今林聰,葉盛等人已經通過我,找到了陳尚書,那麼,也就意味著,肯定會牽扯到朝中重臣,但是,若要增補內閣,就不能得罪天子,而宋文毅所為,又必定是天子授意,所以這是一個兩難的事。”
話至此處,徐有貞的臉上閃過一絲神秘的笑意,他抬頭望著張輗,問道。
“那麼這個時候,就需要有一個人,能夠出麵得罪天子,與此同時,又不會牽扯到其他的大臣,甚至於,其他的大臣還可以站在他和天子的中間相互調和去做個好人。”
“如此一來,可以既不得罪天子,又安撫朝中輿論,當然,結果如何,陳尚書等人應該並不在意,畢竟,宋文毅侵的不是他們的田,隻需有分量足夠的大臣站出來表明態度,剩下的,就是天子的事情了。”
“這個人,要有膽魄敢得罪天子,而且,還要有足夠的分量,甚至於,還要有明知道自己是被算計的,還敢直諫的勇氣。”
“二爺覺得,這滿朝上下,誰最合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