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清楚問的是什麼,那麼便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含湖其辭兩個都不說,另一個,就是兩個都說一說。
顯然,王翱選擇的是後者,俞士悅眉頭微皺,又是輕輕掃了王翱一眼,緊跟著也開口道。
“陛下,首輔大人所言有理,朝中諸事繁雜,陛下有陛下的考量,群臣有群臣的想法,既然都是為社稷江山著想,何必爭執呢,臣下有過,陛下降旨斥責便是,切莫氣壞了身子。”
朱祁玉抬頭,看了一眼兩個人,這一個說不謹,一個說降旨斥責,看似是都在勸導,可是實際上,卻都有自己的心思。
歎了口氣,他卻沒有接俞士悅的話,而是對著王翱道。
“王先生,你來替朕評這個理,自朕登基以來,哪樁事情,不是以社稷百姓為先,那於謙,朕對他的信重還不夠嗎?”
“可他怎麼對朕,屢屢頂撞也就罷了,如今竟然打著勸諫的旗號,罵到了朕的鼻子上,如此放肆,朕還能再寬宥他嗎?”
在場的兩個大臣都聰明至極,看到天子這般樣子,便知道,天子的氣還未消。
不過,有些事情即便是順水推舟,也得有個分寸,因此,王翱稍一沉吟,便道。
“陛下,以臣以為,於少保也並非蓄意頂撞,隻不過,皇莊之事,陛下未經廷議便向六部下旨,於少保覺得不妥,這才執意要覲見,雖說如今事情越鬨越大,但是究其根底,也不過是小事引發的而已。”
“何況,於少保在朝中素有聲名,於朝局社稷屢有功勞,要說他性子耿介,一時行事失當,臣是信的,但是要說他是打著勸諫的旗號蓄意頂撞陛下,隻怕陛下是誤會了。”
俞士悅的臉色越發有些不好看了,但是,這種狀況下,他也不得不努力掩飾住情緒,跟著道。
“陛下,臣也覺得,此事其實也隻是君臣之間有所爭執罷了,並不算是什麼大事,於少保性格耿介,向來是有什麼說什麼,在陛下麵前,從不虛偽矯飾,曲意逢迎,這是因為,他打心底裡覺得,陛下需要的是忠臣忠言,不是諂媚之語。”
“更是因為,於少保知道陛下,乃是虛懷若穀,善納諫言的明君,所以,他才敢如此作為,臣記得,之前大宗伯也對陛下說過,千古諫臣,魏征常有,可唐宗卻隻得一人,於少保正是以魏征事唐宗之心侍奉陛下,這才始終直言不諱。”
“雖然說,確實有時言辭不端,冒犯了陛下,但是,他心中必定是坦坦蕩蕩,絕無私念的,還請陛下明鑒。”
這番話說下來,天子的臉色緩和了一些,但是,對於俞士悅的話,卻仍舊未加置評,這不由讓俞士悅的心頭一緊。
見此狀況,王翱卻又開口道。
“陛下,於少保雖然有過,但是畢竟是兵部尚書,臣覺得,長久將其關在府中,總不是個辦法,不如還是將他放出來,繼續主持兵部,但削減其俸祿,以示懲戒,更為妥當。”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天子的臉色,立刻就又黑了下來,眼見不對,俞士悅正想補救兩句,卻見一旁的內侍上前稟了兩句,隨後,懷恩轉回禦前,開口道。
“陛下,襄王爺在外求見。”
這個名字一出,不僅是俞士悅二人,就連天子也皺起了眉頭。
應該說,因著於謙的奏疏,天子此刻本就煩躁的很,正是不想見大臣的時候,宗親當然也不例外,因此,口氣中也難免帶上了幾分不耐,道。
“襄王叔可說是什麼事了?”
“朕如今正和內閣兩位先生有政務處理,若非要事的話,就讓他和岷王叔祖先商量著辦,不行的話,擬個奏疏遞上來便是。”
這逐客的意味濃厚,以至於,正在殿中的俞士悅二人也有些不自在。
很明顯,皇帝現在不想見人,他們二人不過是個幌子而已,正當俞士悅在考慮,要不要等會趕緊告退的時候,卻聽得懷恩遲疑著開口道。
“回陛下,襄王爺說……此事和於少保有關!”
“於謙?”
這個名字一出,天子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許多,隨即,他的目光轉向俞士悅二人,道。
“朕這個兵部尚書,好大的麵子,被禁閉府中,竟然還能勞動宗室親王前來說情,當真是好得很啊!”
顯然,因著這段時間大多覲見的朝臣,都是為於謙說情的,所以,天子覺得,襄王此來也是此意。
但是,俞士悅卻下意識的感到一陣不妙,要知道,這位襄王爺,可一向跟於謙沒什麼交情,如果說有的話,那也都是些不怎麼愉快的回憶。
而且,前段日子於謙主持整飭軍屯,得罪的最狠的,就是這些藩王,雖然說已經登門致歉,但是,這個過節卻沒有過去。
所以十有八九,這襄王恐怕是來落井下石的……
有心開口解釋兩句,還未開口,卻見得天子哼了一聲,直接了當的開口道。
“宣吧,朕倒要看看,這於謙的本事有多大。”
“是……”
懷恩應了一聲,便打發了兩個內侍下去將襄王帶進來,而一旁的俞士悅和王翱二人,卻默契的站在了原地,沒有任何的動作。
按理來說,皇帝召見宗親,朝中大臣應該回避,但是,既然襄王此來是為了於謙,那麼,隻怕不會單純。
所以,哪怕有些不合規矩,但是,天子沒有開口攆他們走,二人也就大著膽子留了下來。
不多時,一身澹青色繡金色蟒紋王袍的襄王便進了殿中,行禮賜座過後,天子便道。
“襄王叔突然前來,可是有什麼要事要同朕說?”
俞士悅二人在旁侍立,雖然低著頭,但是心中卻不由感歎,天子到底還是沉穩的很。
剛剛暴怒成那個樣子,可是此刻在襄王麵前,卻絲毫不見剛剛的情緒。
與此同時,襄王掃了一眼旁邊的內閣二人組,心中有些奇怪,為什麼宗室見駕,會有大臣在旁。
不過,既然來都來了,也不可能再回去,因此,略一沉吟,他便開口道。
“回陛下,臣近來聽聞一事,據說和兵部尚書於謙有關,而且,也涉及宮中內宦,雖非什麼大事,但是,臣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應該進宮稟報陛下一聲才是。”
這話一出,天子的眉頭不由皺了皺,問道。
“哦?和於謙有關?還和宮中有牽扯?”
“卻不知到底是什麼事,勞動王叔親自進宮來說?”
於是,襄王從袖中拿出一份信件,遞了上去,道。
“回陛下,此事說大不大,不過,和近來京中鬨得沸沸揚揚的宋文毅一事有關,詳情在此,還請陛下禦覽。”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