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仕之後,都知道京官比外官要好。
不僅僅是因為能夠接觸到皇帝和許多大佬,更重要的是,在遇到這種升遷降黜的時候,能夠第一時間的發動自己的人脈。
像是這次廷推,早在皇帝發出聖旨的時候,京中的許多官員,就已經開始私底下活動,以爭取廷推上更大的支持了,但是與之相對的,則是許多地方官員的鞭長莫及。
他們既然身在地方,自然不可能乾預廷推的結果,隻能聽天由命,除非是簡在聖心之人,否則多數情況下,都隻是陪跑而已。
但話說回來,若是簡在聖心者,又何必廷推呢?
眾人對這份名單議論紛紛,可俞士悅卻並不甚在意,他如今在內閣當中的權勢已經夠重了,再高就要蓋過首輔了,所以像是增補閣臣這樣的事,不好再過多插手。
甚至於,俞士悅更希望,能夠進來一兩個和他不那麼對付的人,如此一來,內閣的勢力才能相對平衡一些,他自己辦起差事來,顧忌也能少些。
畢竟,朝堂之上,鋒芒太露,始終不是好事。
不過,總歸不是今日就要敲定人選,因此,吏部奏事結束之後,群臣雖則議論,可早朝仍在繼續。
在接下來,就是最近同樣頗受關注的整飭軍府的事宜,張輗在上任大半個月之後,會同兵部的李實,重新整理出了一份新的章程,總算是在早朝上呈遞了上去。
當然,這份章程的內容,因為參與製定的人數不少,所以早就泄露了出來。
如眾臣所料,基本是以於謙主持製定的內容為主,但是,對於具體的流程和執掌做了重新的劃分。
如今於謙不在,項文曜又被轉調出京,李實一個人,根本不可能對抗勳貴們的壓力,所以在很多地方,隻能被迫妥協。
這件事情,在朝中也引起了不小的議論,但是,相對來說,一眾重臣卻平靜的多。
願賭就要服輸,就像當年土木之役後,勳貴被文臣打的唯唯諾諾連京營都保不住一樣,這次整飭軍府的差事,毋庸置疑,又是文武之間的一次交鋒。
不論過程如何,但是如今,武勳一脈獲得了勝利,又恰逢於謙入獄這樣的大好時機,自然是要儘力攫取戰利品。
這個,他們阻攔不了,也沒有立場阻攔,所以,也隻能冷眼旁觀,爭取以後再找機會討回來。
不過,看著張輗意氣風發的樣子,眾臣的心中也多了一絲忌憚,不少人都紛紛將目光移向了一旁的朱鑒。
應該說,對大多數的大臣來說,至少到現在為止,明麵上他們還是保持著對於謙的回護的,尤其是在軍府趁火打劫,大肆借機打壓兵部的前提下,遞給天子的密奏裡麵怎麼說是一回事,至少朝中輿論,還是希望能夠快刀斬亂麻的審清此案,早點把於謙放出來的。
堂審的結果,有不少的大臣都已經得知消息了,其實得不得知也無所謂,這件事情所有人的關注點,其實並不在於案情本身,而是於謙有沒有摻和到這件事情裡頭去。
當然,也有不少人抱著看笑話的心思,畢竟,朱鑒和於謙一向並不對付,許多人雖然對於謙落井下石,可也不代表,他們沒有盯著朱鑒假公濟私……
麵對著眾人的注視,在朝堂上沉寂許久的朱鑒倒是平靜的很,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奏疏,呈遞了上去,道。
“啟稟陛下,臣奉旨主審襄王爺首舉侵田案,現已基本查明案情,請陛下禦覽……”
堂審實際上就是走個過場,這件事情牽扯過大,所以,真正查案的部分,顯然是在堂審之下的。
這麼大張旗鼓的審訊,實際上就是在給朝堂上下一個信號,案子該準備結案了。
當然,所有人都清楚的一點是,結案隻是個開始,真正的博弈,在於結案之後的朝堂上。
奏疏呈上,朱鑒也繼續開口,道。
“此次侵田案,臣奉聖命,提審了涉案原告,被告,證人大興縣知縣,師爺,主簿,衙役等多人,已基本查明案情,原告徐大有所告侵田之事,確然無虛,為被告呂富勾結大興縣師爺圖謀田產,主簿,衙役等人雖迫於壓力,但助紂為虐,大興縣知縣李有德馭下不嚴,被僚屬蒙蔽,以致此案上達天聽。”
“如今案情已明,擬判被告呂富歸還徐大有一應田產,其人勾結師爺侵占他人土地,依照大明律例,杖五十,師爺陳成業徇私舞弊,收受賄賂,擬奪去生員身份,杖三十,主簿,衙役等七名涉案之人,雖受蒙蔽強迫,但未曾及時舉告,亦有罪責,均當責罰,大興知縣李有德昏庸無能,不能為民伸冤,宜罷黜其知縣一職,由吏部重新選任,並宜在考課中評為下等。”
“除此之外,尚有錦衣衛千戶朱驥,兵部尚書於謙之子於冕妄加乾預地方庶務之舉,據大興知縣李有德及順天府尹王賢供稱,他二人分彆曾因朱驥及於冕到訪而並未嚴審此案,以致錯漏,此供詞,朱驥及於冕亦並無異議,詳情呈上,請陛下禦覽。”
果不其然,堂審的內容,隻是整個案件的一小部分而已。
此刻朱鑒拿出來的證據和口供,有大半都是堂審當中沒有出現的,不過,聽完了朱鑒的稟奏之後,眾臣都發現了一點很有意思的狀況。
那就是,這位朱大人,竟然真的沒有在這件案子上動什麼歪心思,仔細聽聽他剛剛那番話就會發現,作為一個主審官,他對這件案子涉案人等的處置,僅僅停留在一些無關緊要的小角色身上,真正緊要的人,諸如朱驥,於冕,他是一個都沒有碰。
如果說是因為官身的關係的話,可大興知縣也是官身,但是,朱鑒也給出了處置,而且彆忘了,於冕並不是官員,隻有一個舉人的身份而已,朱鑒沒有給出任何的處理意見,可見他就是在刻意的避著這些,而是交給了聖裁。
奏疏很長,可以看得出來,裡頭的證據十分詳實,天子也看的很細,因此,著實是花費了一番時間才看完。
將奏疏放下,天子抬起頭,麵色倒是沒什麼異常的,道。
“朱卿家辛苦了,案子查的不錯,處置也算得當,涉案人等處置得當,一律照準,朱驥和於冕二人,擅自乾涉朝廷庶務,仗勢欺人,著奪去於冕舉人功名,朱驥降為錦衣衛百戶,順天府尹王賢玩忽職守,著降級半品,罰俸半年,吏部考課下調一等,仍知順天府事。”
……
就這?
群臣抬頭望著天子,眼巴巴的等著下文,朱驥和於冕都處置了,那最關鍵的於謙呢?
就這麼安靜了片刻,讓他們失望的是,天子始終沒有再繼續開口,無奈之下,不少人看向了仍在殿中的朱鑒。
感受到眾人的壓力,朱鑒躊躇片刻,道。
“啟稟陛下,此案現已審結,就目前的證據來看,尚未發現有朱驥或是於冕乾涉地方庶務之舉,是受於少保授意,此事發生之時,於少保奉旨在地方辦差,應可斷定於少保當時並不知情,根據於冕等人的證詞,也確印證了於少保並不知此事內情,還請陛下聖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