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今日朝上之事,你怎麼看?”
這話問的,他能怎麼看?
沈翼腹誹了一句,但是,麵上卻不敢怠慢,趕忙道。
“陛下明鑒,臣覺得,災情嚴重,朝中大臣皆憂心國事,群策群力,乃是好事。”
“好事?”
朱祁鈺哼了一聲,道。
“未見得吧……”
說著話,朱祁鈺歎了口氣,看著沈翼道。
“皇莊究竟是什麼章程,彆人不曉得,但是沈卿你總是了解的,代王叔下個月就要進京了。”
“他此次進京,不僅僅是為了謝恩和督促代王府的營建,更重要的,是代周王叔祖等幾位宗親,稟呈皇莊的進度,這個時節,朝堂上鬨出這樣的事情,代王叔會怎麼想?宗親們,又會怎麼想?”
“到時候,各地藩王們再鬨起來,你戶部,可能招架的住?”
這話問出來,沈翼倒是陷入了沉默當中。
的確,皇莊一事,並不像群臣現在看到的這麼簡單,當初代王堵了戶部的門,雖然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為了讓戶部答應移藩之事,但是,明麵上,他卻有彆的理由。
那就是,整飭軍府時,代王府主動清償給朝廷的田地,這些田地,按當初朝廷的諭旨來說,是要給予補償的。
可朝廷就這麼大的盤子,一時之間,他哪來的錢糧清償呢,當初說的時候,可沒料到天子的手腕如此過人,短短一年的時間,就把各地的軍屯都收拾了出來。
所以說,代王實際上是來要錢的,而最終,解決此事的方案,實際上就是皇莊。
朝廷允許藩王加入到皇莊的經營當中,並且從中取利,以此類抵償軍屯當中朝廷應撥付的錢糧。
在這件事情當中,藩王雖然失去了對田地的所有權,但不必再提心吊膽,擔心朝廷秋後算賬,雖然田租比之前要少一些,可如果皇莊的收益能夠達到預期的話,其實也差不了多少,更重要的是,可以獲得一部分在地方上的權力,這對於被禁錮已久的藩王來說,至關重要。
而對於戶部來說,這些田畝原本被隱匿下來,無法對朝廷提供任何的稅源,如今雖然是以皇莊的形式,仍舊由藩王來負責,可皇莊歸屬於地方和戶部雙重管轄,既甩掉了那一大筆贖買銀,又保證了這些田地的稅源。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這其實是一件雙贏的事,當然,不合法度是肯定的,但是為了能少出那麼一大筆錢,而且儘快甩掉軍屯的麻煩,沈翼也隻能認了。
可現在,有人再拿這件事情來做文章,就讓沈翼有些頭疼了。
天子的意思很明顯,如果說,朝堂上一直就此事議論紛紛,鬨個不停的話,那麼,藩王們鬨起來,最終的壓力,還是會來到戶部的身上。
說白了,皇莊不行,那就給錢!
什麼?沒錢?沒錢就把田地還回來!
見識過代王大馬金刀的堵了戶部的門之後,沈翼很清楚,這幫藩王膽子大的要命,真要是把他們惹急了,什麼事都能乾得出來。
那個王竑,雖然有點愣頭青,但是,不得不說,他說的話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戶部如今也不寬裕,呃,應該說,戶部就沒有寬裕過,賑災的錢銀雖然現在具體數目沒有出來,但是按照這次的災情來看,肯定不會少。
這種時候,要是藩王再廝鬨起來,將矛頭對準戶部,他的日子可就不是難過兩個字可以概括的了。
“這,陛下,您知道的,戶部如今的錢糧,的確吃緊,代王府那邊,您能不能……”
眼下不是在朝上,所以,沈翼倒也不必太過顧及影響,躊躇片刻,他還是小心的開口問道。
說到底,沈尚書不是那麼好蒙騙的,藩王鬨事,的確是讓人頭疼,可也得分對誰。
當初代王堵門那件事,若是沒有皇帝的默許,借他三個膽子,恐怕也不敢這麼乾。
所以,彆看皇帝說的這麼嚴重,可在沈翼看來,以皇帝的手段,如果他想要壓下這幫藩王,絕對是有辦法的。
事實上,打心底裡說,沈翼也覺得,代王府的修建可以暫緩,隻不過……
“代王府不僅不能停建,而且要儘快修好!”
麵對沈翼的期待,朱祁鈺無情的搖了搖頭。
代王移藩,不僅僅是宗室之事,更重要的是,代王到漳州府去,是負有任務的。
他當然知道,天災之下,戶部的錢糧吃緊,但越是吃緊,移藩之事越不能耽擱,否則,便是遙遙無期了。
因此,他也隻能為難為難戶部了……
見此狀況,沈翼不由歎了口氣,果然如此,雖然他不清楚,天子為何如此偏愛代王,但是,在移藩這件事上,天子的決心之強,是早就應該料到的。
“不過……”
看著沈翼垂頭喪氣的樣子,朱祁鈺略顯無奈,口風到底還是鬆了鬆,道。
“雖然不能停建,也不能緩建,但是,代王府的儀製上,可以削減一些,這件事情,待代王叔到了京師,你可以和他詳談,不過,朕還是那句話,災情要處置好,代王府也不能耽擱,明白嗎?”
“臣遵旨!”
沈翼無奈的點了點頭,並沒有因為天子給出的‘恩惠’而感到高興,相反的,他很清楚,這根蘿卜,可沒那麼好吃下去。
天子這話的意思,擺明了是,要讓戶部來解決代王府一事,這次早朝上,雖然暫時將這幫禦史壓了下去,可是,要不了多久,他們一定會重提此事。
看如今天子的樣子,十有八九,是要讓他來解決掉這些人了,可問題是,他一個戶部尚書,怎麼搞定這幫禦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