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個角度而言,算是平調,但是,誰都知道,一個負責核查聖旨的都給事中,和一個知縣,到底誰的份量更重。
所以,這個調令,實際上其實可以視為是貶謫……
“回大人,確實沒有,旨意上就是這麼說的。”
於是,俞士悅沉默下來,眉頭緊緊擰了起來。
如果說天子是想讓林聰去查礦稅太監的案子,那麼,至少也該給他一個更高一點的品級,甚至於,讓他直接以科道官的身份,奉聖旨去查此案,也並不是不行,而且更加名正言順。
可是,天子現在什麼都不說,就這麼一道旨意,將林聰調去大興縣,這到底是真的想查,還是在敲打林聰,又或者說是……
俞士悅的眼中閃過一絲若有所思,心神莫名的一下子就定了下來,揮手讓其他人都下去,自己則重新坐回了桌案後,開始處理起剛剛被他擱下的奏疏。
大雪一場場的落,也不知是怎麼了,這個冬天京師裡頭,竟然鮮有晴日,大雪連天,固然是銀裝素裹,玉樹瓊枝,讓整個京城都變成了一片雪白的天地,但是,也引得京師的炭火薪柴價格暴漲。
“陛下,近來京中炭火價格,已經較去年冬天,漲幅了近五成,不僅是百姓,甚至有些官宦之家,都已經開始買不起薪炭了,再這樣下去,這個冬天,怕是要有人凍死了……”
武英殿中,戶部尚書沈翼緊皺著眉頭,臉色頗為沉重。
應該說,這快一年了,沈尚書的眉頭幾乎就沒有展開過,不到一年的時間,他原本還算是花白的頭發,如今基本上已經見不到黑色了,可見這段日子,他的壓力有多大。
對於這次冬天的連綿大雪,應該說,在欽天監的提醒下,戶部已經做足了準備,但是,真的等災害到來的時候,沈翼才意識到,他還是太掉以輕心了。
儘管在入冬之前,戶部已經和皇店一起,全力儲備薪炭,但是,時至今日,接連的大雪之下,還是擋不住暴漲的趨勢。
如他所說,再這麼繼續下去,一旦物價徹底失去了控製,那麼,恐怕真的會有凍死人的事情發生。
說白了,現在已經不是朝廷缺錢不缺錢的問題了,陳循的案子之後,刑部陸陸續續的又審結了一些早就停滯的案子,抄了幾家的府邸,算是又弄來了一些錢可以應急,雖然說,這不是長久之道,但是總歸算是能解燃眉之急。
隻是,現在京城的情況是,再多的錢,也跟不上那瘋漲的物價,而且,朝廷好不容易弄來的銀子,平白要喂了那些黑心商人,這讓沈翼怎麼想怎麼生氣……
不過,讓沈翼沒想到的是,麵對這樣的狀況,天子卻顯得十分鎮定,甚至略顯驚訝,道。
“怎會如此?”
“朕不是已經下旨,讓京中的這些商人,不許隨便漲價了嗎?”
啊這……
兩句話問的沈翼一愣,一時之間,這位戶部尚書,都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
他實在是沒有想到,一向聖明的皇帝陛下,竟然會問出這樣幼稚的問題。
這種物價上的問題,又豈是一道旨意能夠阻止的?
片刻之後,沈尚書愁眉苦臉的想了又想,才小心翼翼,道。
“陛下,這……您的確是下了旨意,可是,京中的這些商人呢……他們甚是奸猾……”
這番話沈翼說一句停一下,一副絞儘腦汁的樣子,在考慮著如何能不傷天子的顏麵,還能把事情給解釋清楚。
“是這樣的,現在不少的商人,他們都說自家的薪柴不夠用,所以已經不往外賣了,官府就算上門,也不可能強行讓他們開門做生意,所以……”
“所以這幫人,是在故意的囤積居奇,覺得朝廷拿他們沒辦法?”
沈翼這邊還在斟酌著,話該怎麼說下去,這邊天子不知何時,已經收斂神色,開口接了下去。
“啊?是……不是……”
聞聽此言,沈翼又是一愣,一時之間,說話都有些結巴。
再看天子此刻略顯狡黠的神色,他哪還看不出來,剛剛天子哪是不知道,分明就是在故意裝不知道。
一時之間,沈翼不由有些無語,他這都著急成什麼樣子了,可結果這位陛下,竟然還有心思開玩笑……
苦著一張臉,沈翼側過頭去,有些生氣的不再說話。
見此狀況,朱祁鈺笑了笑,道。
“先生莫急,朕是看先生近來為京城之事太過煩憂,所以,才開個小玩笑,望先生不要介意……”
於是,沈翼的臉色略略有些緩和,天子都這麼說了,他也不好不接這個台階,隻是心中仍然有些生氣,道。
“臣多謝陛下的關心,不過陛下,如今京師百姓被大雪嚴寒所迫,臣著實是沒有這個心思說笑啊……”
見此狀況,朱祁鈺收斂笑意,道。
“先生放心,這件事情,朕早就知道了,也有應對之策,先生且再等一等,過會便有消息來了。”
這話說的信心滿滿,以致於,讓沈翼都有些狐疑。
眼下的狀況,天子能有什麼辦法?
難不成……
沈翼的心頭閃過一絲荒謬的想法,但是很快就被他給打消了,陛下應該……不至於這麼做吧……
隨即,他便見到,外間有內侍前來稟報,道。
“陛下,舒良公公求見。”
聽到這個名字,沈翼心頭的那種感覺越發強烈,沒過多久,舒良一身風雪走進殿中,臉上帶著慣常的假笑,行禮之後,便道。
“啟稟皇爺,奴婢奉旨,去京師各處購買薪炭,除大興縣外,如今已經收集到了薪柴三十萬斤,炭火五十萬斤,正在押往東廠,這是詳情,請皇爺禦覽。”
說著話,舒良不管一旁沈翼驚訝的眼神,從袖中拿出一份奏疏,恭敬的遞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