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聰說完之後,殿中沉寂了片刻,這股安靜,反而讓林聰心中隱隱有一絲不安。
不過所幸,這般氣氛隻維持了短短的片刻,隨後,天子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問道。
“林卿,你要解釋的,都說完了?”
這句話聽起來有些不妙,林聰的心頭警鈴大作,思忖了片刻,方道。
“陛下明鑒,臣還有一事要奏!”
“說吧。”
不知為何,天子在這個時候,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耐心。
於是,林聰躊躇片刻,也隻得硬著頭皮,從袖中拿出一份奏疏,遞了上去,道。
“此前臣在殿前,曾具本參奏礦稅太監劉安等人欺壓百姓,其後,臣調任大興知縣,繼續查探此事,如今案情基本已明,劉安縱容手下毆傷百姓,巧取豪奪,俱有實證,懇請陛下嚴懲。”
很明顯,這份奏疏,林聰是提前準備的,但是,在這個場合下呈遞上來,其實多少有些不合時宜。
畢竟,他剛剛以保護之名,將劉安強行帶回了縣衙,現在,他是否越權關押礦稅太監還沒論清楚,這個時候呈上這份奏疏,便更會讓人覺得,他之前的舉動,是在借題發揮,故意和劉安為難。
天子倒是沒什麼特彆的反應,拿起奏疏,翻看了一下,旋即,眉頭微皺,然後目光落在一旁的劉安身上,道。
“怎麼回事?”
口氣並不算特彆嚴厲,但就是帶出的那一絲隱隱的怒意,便嚇得劉安立刻跪倒在地,連聲道。
“奴婢知罪,請陛下饒命!”
這般作態,倒反而讓在場的一眾大臣有些好奇,這奏疏當中到底寫了些什麼了。
不過,天子顯然沒有要把內容現在就公布出來的意思,搖了搖頭,道。
“也罷,皇莊的差事你不用管了,回宮去,領三十板子。”
“謝陛下,謝陛下……”
聞聽此言,劉安的神色一緊,卻不敢怠慢,叩了幾個頭,然後便小心翼翼的退出了大殿。
隻不過,離開的時候,他的眼神卻始終落在林聰的身上,帶著一絲怨毒之色。
當然,這點小動作,放不到在場這些大佬們的心上,他們在意的是,天子這次處置的這麼乾脆利落,好像是……早就打算好了似的!
對劉安的處置,雖然看似平淡無奇,但是實際上,對於內宮的宦官來說,這已經是很重的懲罰了。
畢竟,皇莊這種肥差,盯著的人多的是,而劉安又不是舒良這樣簡在聖心的人,這次他被去了差事,想要再爬上來就難了。
相比之下,三十板子,反倒是小事了……
這般想著,天子的聲音又重新響起,這次卻是對著林聰,道。
“你說的事情,朕都知道了,大興縣剛剛鬨出這麼大的亂子,還需要人回去主持,回去好好當你的差吧!”
口氣溫和,隱隱有勉勵之意,以致於一直忐忑不已的林聰,都鬆了口氣,躬身道。
“多謝陛下,臣告退。”
隨後,站起身來,後退兩步,恭敬的退出了大殿。
不過,也同樣是隨著林聰的離開,殿中的氣氛,卻莫名的發生了一些細微的變化。
雖然說,天子的臉色依舊平和,但是,在場的大臣都是察言觀色的高手,他們敏銳的察覺到,這般看似平和的臉色下,藏著一絲冷峭。
“剛剛的事情,諸位也瞧見了,都說說吧。”
這話說的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倒不是意思不清楚,而是問的太模糊了。
天子隻說讓他們發表一下對剛才事情的看法,可具體要針對哪一點來說,卻並不明確。
越是這種模糊的問法,有些時候越是難答,因為難以揣測,天子到底想要的是什麼答案,一旦要是說的偏了,不免會讓自己在天子心中的印象變低,覺得他們抓不到重點。
因此,一眾大臣們聽了這話之後,腦子都開始飛速的轉動起來,既然天子不說,那麼,就隻能靠他們自己猜了。
當然,猜也是要有依據的,這件事情當中,所涉及的無非就是兩方,林聰和劉安,一個是朝廷命官,一個是礦稅太監。
首先排除後者!
雖然對於大多數的朝中官員來說,彈劾宦官,都是一個可以賺名聲的好機會,但是,對於在場的這些人來說,他們早就已經不需要通過這種方式來賺名聲,更重要的是,到了他們這種級彆的人,並不會和朝堂上那些愣頭青一樣,對宦官懷有過於偏激的看法,就算是心中瞧不起,至少表麵上也不會輕易表現出來。
這件事情當中,劉安的所作所為肯定是有很多不妥之處的,但是,一則他是在給皇帝辦差,雖然手段可能有問題,可皇帝畢竟已經處置了,再揪著不放未免不合適,二則,畢竟是內宮的宦官,能不得罪,還是不得罪的好。
所以,重點肯定還是要放在林聰的身上,那麼,關於林聰的一係列行為,到底該說哪個呢?
殿中一眾大臣麵麵相覷之後,內閣的羅綺被眾人的眼神給推了出來,既然如今情況不明,那麼就需要一個人來探一探皇帝的意思,這個人,自然隻能從幾個剛進內閣的人裡頭來選。
和另外兩個相比,羅綺久在京師,科道的資曆也深,對林聰還算了解,自然是他來出麵。
“啟稟陛下,臣以為此次民變來的突然,林大人的舉措還算得當,控製的及時,並沒有鬨出太大的亂子,故而,倒還算是個能辦差的人。”
這話雖然小心,但還是明顯帶著對林聰的讚賞的,話音落下,底下一眾大臣的目光,都不約而同的看向了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