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奴!你竟敢欺騙朕!”
李林甫一來,基哥劈頭蓋臉的就來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此時此刻,花萼相輝樓的二樓回廊,隻有風吹樹葉的嘩嘩聲。李隆基身邊的方有德、高力士、李適之等人都不說話,等待著李林甫的回答。
“回聖人,微臣不知有何事欺君,還請聖人告知微臣。若真的確有其事,微臣請聖人責罰。”
李林甫將官帽摘下來放在地上,躬身叉手行禮,態度謙恭到了極點。
“朕問你,揚州民亂,漕工及織戶攻打縣城,殺官造反之事,你可知曉?”
李隆基冷冰冰的問道。
“回聖人,此事略有耳聞。但揚州府那邊,並未上報有民亂,請聖人明察。”
李林甫慢悠悠的說道。
“揚州刺史楊釗都被殺了,伱這個宰相竟然不知道!哥奴,你是怎麼當的大唐右相!”
基哥今天的脾氣似乎很大,但更像是在“借題發揮”。
“回聖人,揚州刺史被殺之事,微臣正要上報,但此事或許與聖人想的不太一樣,微臣覺得,還是讓方節帥來說比較好。”
李林甫一邊說一邊看著邊上老神在在的方有德,再次對李隆基躬身行禮。
“全忠,你也知道這件事麼?”
李隆基轉過頭詢問身邊的方有德道。
“回聖人,楊釗魚肉百姓,為害一方。此次揚州民亂皆因他而起,亂民們喊的口號便是活剮楊釗。微臣從嶺南返回長安,途經揚州,恰好遇到民亂,便入揚州城編練團結兵平亂。
微臣手裡無兵,不得已在亂民當麵殺楊釗,趁機總攻,一舉平定叛亂。
回長安後,又遇到李亨謀反,微臣不得已又勸說南衙禁軍平亂。
諸多事務接踵而來,讓微臣目不暇接,來不及向聖人稟告,請聖人恕罪。”
方有德叉手行禮說道,三言兩語,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
老子一定揚州,二定長安,你現在問我為什麼要殺楊釗?
不殺這逼,我肯定要在揚州停留平叛,肯定來不了長安。我不來長安,你個狗皇帝都涼了,還在這說個雞?
方有德的話雖然含蓄,卻也讓李隆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
楊釗死了就死了,大家不提就完事了,麵子上都好看。方有德前麵殺楊釗,後麵長安平叛,這得虧是行動迅速啊!
慢了一步,他這個大唐聖人還能不能笑到最後都要兩說。
“殺得好,真是殺得好!
之前楊釗一直在跟朕吹噓,說他理財有道,朕是被這個狗賊蒙蔽了。
全忠是為國家,為朕辦了一件好事啊。”
李隆基臉不紅心不跳的說道,話語中對楊釗幾乎是咬牙切齒。
這位大唐天子,已經選擇性忘記了在兩個月前,楊釗派人給他送來了最後一筆供奉,價值三百萬貫。說是送來給聖人祝壽的,在當地幾乎是刮地三尺。
正是這一次毫無底線的搜刮,才徹底逼反了在當地組織程度很高的織戶和漕工。
對於基哥來說,楊釗就像是一條會辦事的好狗,活著當然好,但萬一因為意外死了,那……再養一條新的就好,沒什麼大不了的。
人都死了啊,還想怎麼樣?哭給誰看呢?
這一刻,基哥的內心非常誠實,他對於楊釗之死的哀痛,就好像聽說禁苑內養的宮犬死了一條差不多,幾乎聊勝於無。
“今日召諸位愛卿前來,實在是有件要緊事,要跟諸位商議一下。”
李隆基輕歎一聲,繼續說道“李亨謀逆,已經全家伏誅。雖然如此,但朕心異常哀痛。”
他一邊說一邊搖頭,臉上帶著憂愁,就好像真的很心痛一般。
看到這一幕,在場眾人皆十分配合的行禮道“請聖人節哀,保重龍體要緊。”
“罷了。”
李隆基無奈擺了擺手,繼續說道“李亨謀逆,罪大惡極,隻是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十王宅如何管理,朕的這些兒孫們如何管理,諸位可有什麼看法呢?”
來了!
李林甫等人心中都是一緊,下意識的捏住了拳頭。
這個問題,不但沒有出乎他們意料,反而眾人在來之前,就知道李隆基今日來會問什麼問題。
畢竟,李亨謀反,薛王謀反,外戚韋氏參與其中,外加小道消息說壽王在婚宴挾持聖人。這些裡裡外外的破事,要是基哥沒有應對,事後沒有補救措施,那他就白當了這麼多年皇帝了。
但凡腦子還沒徹底壞掉的,都會在這個時候向重臣尋求對策。
“聖人,微臣以為,可以加強宗正寺的管理,加強對十王宅的監視,以杜絕類似事件發生。”
李林甫對李隆基叉手行禮說道。
其實他也沒什麼好辦法,不過隨便說說而已。皇帝和皇子們的矛盾,李林甫作為一個宗室遠親,他能說什麼?他又有什麼可以說的呢?
這種事情,是他這個“小人物”可以乾涉的麼?
“哥奴這是在胡說什麼!”
李隆基站起身,指著李林甫怒斥道。
“請聖人恕罪。”
李林甫嚇得連忙伏跪在地上。
“罷了,你那些老生常談,不提也罷。
當李亨謀反的時候,十王宅做什麼事情了,宗正寺又做什麼事情了?
朕當不當天子,對他們又沒有什麼影響!以後這些話,不必再提了!”
李隆基語氣冰冷的嗬斥了李林甫一番,隨即板子高高舉起又輕輕放下,沒有任何懲罰措施。
十王宅是皇子們居住的地方,但形同軟禁,沒有任何人身自由。
然而,這樣是不是就完全杜絕了造反呢?從這次李亨的謀劃看,並非如此。皇子們不能動,但是長安的權貴們可以動啊!這些活動起來能量極大,皇子們就在皇宮旁邊,政變簡直連距離的障礙都直接跨越了。
大唐是李隆基的大唐,但更是權貴們的大唐,特彆是關隴貴族。
把皇子們留在長安,對於基哥來說有一個最大的害處,就是讓權貴們的造反成本,降低到了但凡有點實力都可以來一錘子的程度。
第一步短暫控製住基哥。
第二步扶持一個住在長安的皇子。
第三步發布退位詔書和登基詔書,收服長安各路禁軍。
這已經成了標準流程。
隻要皇子們都還在長安城,那麼他們將來變成權貴們造反的旗幟,幾乎就是必然會發生的情況。
北魏就是一個鮮活的例子,孝文帝元宏之後,到爾朱榮河陰之變以前,住在洛陽的宗室們,一個個都不安分,勾結權臣叛亂已經成了常態,最後才讓胡太後這個無能女流之輩上位。
離北魏的故事過去,到此刻也不過兩百年而已。
“聖人,曆朝曆代,皇親的管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