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請叫我方大膽
長安城的百姓們發現,那個傳得很瘋狂的流言,居然是真的!
天子下詔,一日殺三子!
太子李瑛,鄂王李瑤,光王李琚,同一日先被貶為庶人,隨後,又被勒令於長安城外的城東驛自儘!
太子與二王的屍體,已經在城東驛的房梁上掛了一天,無人收斂。
原因不難理解。
誰都知道這麼擺著很不妥,但沒有李隆基下令,上到宰相,下到驛站的驛卒,哪個又肯出這個頭,替前任太子與兩位親王收屍呢。
誰出頭,就意味著有極大可能會丟官,甚至丟命。
沒有人肯承擔這樣的風險!
這場爭議極大的變亂,李隆基是采取政變的手段私下裡解決的。
甚至連右相張九齡,左相李林甫,都是三王被賜死後,由高力士通知他們的。
這一天,李隆基的意誌,就是長安城內的主宰。
其行動之迅速,手段之酷烈,哪怕在武則天當政時期,哪怕在當時酷吏橫行的年代,也很少見,甚至可以說是自開元年以來頭一回。
就連武周時期臭名昭著的來俊臣之輩,在搞掉某個大臣或親王的時候,都要羅織罪名審訊一下,讓刑部官員參與走個過場呢!
李隆基居然不經過任何手續,在沒有任何司法官員的參與下,在外朝幾乎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直接逼死了太子與鄂王光王。
並且下令在驛站內暴屍三日。
這個命令讓長安城內所有人都感到一股莫名的窒息。
雖然李隆基並沒有說如果有人收斂三王的屍首會如何,但能在長安生活的人,都是不缺乏眼色的。
這天不僅在城東驛內入駐的官員都提前搬走了,而且也沒有新人入駐其中,所有路過此地的人,都是繞路走。
甚至連驛卒都跑得一個不剩!
勤政務本樓的書房裡,張九齡顫抖著的雙手,拿著一份奏章,正在猶豫要不要遞上去。
這是關於削減宮中用度的奏疏,已經寫好很久了。然而太子與二王被殺的事情,打亂了張九齡的計劃。
他那黝黑的臉龐看起來如同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一般,失去了大部分的生機與活力。
張九齡微微哆嗦著嘴唇,不知道要對李隆基說什麼。
無論他怎麼說,死去的太子也已經徹底死去。死人不能複生,為之奈何?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張相公是有什麼話要對朕說麼?”
李隆基很是平靜的問道。
“回聖人,太子有罪……但罪不至死。”
張九齡一字一句的說道。
“太子及二王,巫蠱詛咒武惠妃及壽王,而且還詛咒朕,難道這樣也是罪不至死麼?”
李隆基的語氣明顯冷了幾分。
“這些事情微臣並不清楚,其間或有曲折。不過太子有罪,交給宗正處理為好,相關案件的其他人員,也應該由大理寺與刑部介入詳查。”
張九齡不依不饒的說道。
“是不是要等朕駕崩了,你們再來慢慢查啊?難道張相公跟太子是同夥麼?”
李隆基氣急敗壞的對著張九齡怒吼道!
張九齡與李林甫二人連忙躬身請罪。
他們能感覺到,李隆基現在是真在氣頭上。
“哥奴,嚴挺之的事情,查得怎麼樣了?”
李隆基忽然轉換了話題,剛才明明在說殺太子的事情,一下子轉到嚴挺之的事情上了。
張九齡心中暗道不妙,臉上還是不動聲色。
“之前因為貪贓枉法而被審查的王元琰,已在蔚州府衙內畏罪自殺。嚴挺之的辯護之言,不攻自破。如果真的沒罪,王元琰為何要自儘?
請聖人定奪。”
李林甫躬身行禮後,從袖口拿出一份公函,交給李隆基。
作為一個權鬥的高手,李林甫要麼不出手,隻要出手,對手就沒機會反殺。他已經把嚴挺之的案子辦成了鐵案。
而這件事,將會成為壓垮張九齡的最後一根稻草。
“罷免嚴挺之的中樞侍郎之職,貶為絳州刺史。”
李隆基輕輕擺手說道。
嚴挺之入相的事情不但沒辦成,反而被貶官,這是張九齡之前沒想到的。
“微臣有失察之職,請聖人責罰。”
張九齡亦是躬身行了一禮。
果不其然,李隆基同樣是擺了擺手,沒有多說什麼。
對於一個馬上要被罷相的老臣來說,他還有什麼可以責罰的呢?
包括李林甫在內的中樞朝臣們,似乎都忘記了城東驛內還有三個被賜死的倒黴鬼,此時此刻,正掛在房梁上吹著春天的暖風。
……
城東驛是長安城東的主要驛站,規模很大。
但此時此刻,它大門敞開,裡頭連個鬼影子都沒有,甚至周邊也沒有任何禁軍看守。
這些人生怕沾染了“晦氣”,被李隆基賜死的那三個倒黴鬼所牽扯。
一日殺三子,這是李隆基自登基以來最大的憤怒!乃是開元以來長安政局中前所未有的惡性政治事件。
誰敢打包票,說這位天子心中的氣已經全部出完,不會拿相關人員泄憤呢?
李隆基想到自己三個兒子就這麼死了,萬一覺得心中不甘,會不會找個由頭遷怒於值守的士卒呢?
不得不說,這種可能性還挺大的,曆朝曆代也不缺類似的例子。
畢竟,人們有時候生悶氣,就喜歡踢路邊的小石頭泄憤。請問那些小石頭惹到這些生悶氣的人了麼?
這些狗崽子們為什麼不去踢“大石頭”呢?還不是因為他們喜歡遷怒又欺軟怕硬啊!
而此時此刻,有一行人架著牛車來到了城東驛門外,領頭的是一位八九歲大的孩子。這一行人被官道上經過的行人遠遠圍觀,卻無人敢上去跟他們搭腔。
甚至還有一隊金吾衛打扮的士卒在旁邊盯梢,卻也沒人上前來盤問。
“郎君,我們這樣是不是陣仗太大了點?”
身強力壯又魁梧的方大福低著頭湊到方重勇耳邊小聲詢問道。
“人再少,就搬不動屍體了啊,畢竟一個前太子和兩個前任親王,還挺重的呢?”
方重勇耐心的解釋了一句,雖然他講的都是廢話。方大福說的跟他解釋的顯然不是一回事。
“郎君,那為什麼奴要拿著銅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