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忠誌很得意。
如今這世道,說什麼都是虛的,唯有兵權是實實在在的。
吞並了安守忠手裡的兵馬,如今他麾下直接或間接指揮的人,不下五萬。
這五萬人專門圍剿方重勇,圍剿銀槍孝節軍,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簡直不要太簡單了。
輸是不可能輸的,十個打一個都夠了。
張忠誌覺得自己馬上要發達了。
天色將黑未黑,正當他一個人坐在府衙大堂主座上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個親兵匆匆忙忙走了進來,將一支綁了信紙的箭遞了過來。
張忠誌很是隨意的拆開一看,上麵寫著“今夜午時,輕車簡從。運河南岸,崇興寺見。”這十六個字。
沒有落款,也沒有把事情說清楚。
“清河縣有個叫崇興寺的地方麼?”
張忠誌繃起臉,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詢問身邊的親兵道。
“回張都督,有的有的,離清河縣城很近。過木橋便是,就在永濟渠南岸不遠處。”
親兵直接回答道。
這個寺廟在清河縣當地很有名,是隋朝時期興建的,又名隆興寺。
張忠誌微微點頭。
其實他完全可以對此置之不理,但心中就是感覺冥冥之中好像會發生什麼事,一定要去走一趟看看。
現在天色已經不早,張忠誌決定先小睡一會,然後今夜帶幾個親兵赴約。
當然了,事先偵查周邊軍情,派人把運河兩岸把守住是必須的,沒什麼大礙。
到了夜晚,張忠誌帶著兩個親兵,輕車簡從來到南岸那個規模不大,已然有些破敗的崇興寺。
自報家門後,崇興寺住持,將他們一行人引到了一間禪房內,隨即悄然退下。
然而當看清屋內之人的長相後,張忠誌立刻就瞪大了雙眼,嚇得手腳冰涼。
方重勇!不,現在已經叫方清!
他居然坐在禪房的軟墊上,笑眯眯的看著自己。
方重勇身邊那個魁梧的光頭,應該就是銀槍孝節軍中猛將,綽號“何老虎”的何昌期了。
兩人都是穿著粗布衣,一副普通百姓的打扮。
“張都督莫慌,今日鄙人隻為私事而來,絕無惡意,請坐請坐。”
方重勇做了個請的手勢,張忠誌無奈隻好坐下。
他與方重勇沒有私仇,以前也沒有結下梁子,倒是不必那麼緊張。
看到張忠誌沒有異動,何昌期站起身便離開了房間,張忠誌也隻好讓自己的親兵也離開。屋內就剩下他和方重勇二人。
“方節帥彆來無恙啊,如今你我各為其主,在此會麵實在是不妥。”
張忠誌長歎一聲說道,他當年也去過長安,陰差陽錯之下是見過方重勇的!
聽到這話,方重勇一臉好奇的看著他,打量了一番之後,卻忽然伏跪在地上,壓低聲音驚呼道:“微臣拜見聖人!”
啥?
張忠誌聽得一愣一愣的!
方重勇站起身,依舊是對張忠誌一臉恭敬的抱拳行禮道:“微臣拜見聖人。張都督,您將來便是聖人,天下之主!”
這下張忠誌徹底不淡定了,不過不是被驚嚇到,而是另外一種不淡定。
“這這這……這怎麼說啊?”
張忠誌已經完全忘記雙方的立場了,他現在隻關心:為什麼方重勇會“無緣無故”喊他聖人!
“聖人難道不覺得奇怪,鄙人帶三千兵馬就敢過黃河,皇甫惟明還奈何不得我麼?”
方重勇一臉自信的說道,張忠誌微微點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其實他對這一點也感覺很奇怪。
以少打多,還處處占據主動,這不合常理。
再說方重勇的膽子也太大了點。
“聖人難道不覺得奇怪,鄙人原名方重勇,叫得好好的,卻改名叫方清?”
方重勇又補了一刀。
這下張忠誌麵色也變得嚴肅起來,他察覺到……對方話中有話,似乎頗有深意。
方重勇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說道:
“因為自從上次在河東雀鼠穀死裡逃生後,某每日入夢,便有仙人指點說:清河出聖人,寶臣為天子,讓我改名為方清,以侍奉新聖人。
於是某便派人打探朝中軍中是否有人叫寶臣的,但是一直都沒有消息。至於清河是何意,也不得其解。
不過仙人可預知將來,在夢中屢次指點。故而某雖兵少,卻可以屢次逢凶化吉。
皇甫惟明麾下兵馬雖多,又豈能勝天?”
張忠誌聽得入迷,方重勇說得似是而非,又頗有道理,條理清晰。
但是他發現這些跟自己並沒有什麼關係,於是下意識詢問道:“那後來呢?”
“直到昨夜,仙人再次指點,說張忠誌者,乃李寶臣也;清河者,貝州清河縣也。
某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張都督改名李寶臣,便是順應了天道,要成天子了。
難怪某之前都找不到寶臣為何人,原來是因為人不在所及之處,感應亦是有限。
聖人今日來清河縣,昨日仙人便托夢了。
所以隻要聖人將自己的名字從張忠誌,改為李寶臣,那就可以在清河縣崇興寺的無字石板上,見到‘貝州出聖人,寶臣為天子’這句讖語!”
方重勇言之鑿鑿的說道。
“當真?”
張忠誌霍然起身,一臉震驚!
方重勇故作無奈答道:“寺廟內確有一張無字石板,但現在什麼字也沒有。”
這樣神奇的事情,簡直聞所未聞,但又令人感覺信服!
張忠誌覺得如果方重勇要騙他,直接說“忠誌為天子”就行了,何必編出一個李寶臣的名字來呢!
他也不含糊,將腰間的軍牌拿了出來,往桌案一拍問道:“寶是什麼寶,臣是什麼臣?”
“寶貝的寶,賢臣的臣。”
方重勇說道。
張忠誌將自己的名字劃去,然後在軍牌背麵刻上了“李寶臣”三個字。
方重勇哭笑不得的看著張忠誌,哦,現在應該叫李寶臣了。這位河北叛軍大將,還真是……怎麼說呢,他還真是急不可耐啊。
方重勇有點相信為什麼這家夥曆史上會被田承嗣耍得團團轉了。
他為人真的非常“坦蕩”。
“方節帥,無字石板在哪裡啊?”
李寶臣如同熱鍋螞蟻一般,雙目看向方重勇,眼裡有藏不住的熊熊野火!
他將來是天子!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原來他也可以當天子,這是天意啊!
李寶臣急得心中像是有貓兒在抓一般!
方重勇也不廢話,直接領著他來到寺廟後院的某個無字石碑前,上麵果然……一個字也沒有。
“字呢?怎麼沒有字?”
李寶臣急吼吼的反問道。
“聖人,按照夢中仙人的吩咐,現在還差了一步。”
方重勇對何昌期小聲吩咐了幾句,不一會,後者拿來一個裝了清水的木碗。方重勇猛喝了一口,對著石板噴去,隨即將木碗順手丟到地上。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原本無字的石碑,在眾目睽睽之下,出現了十個大字:清河出聖人,寶臣為天子。
字跡如鮮血一般赤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