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夕陽西斜,朱色染紅了大地。
芹澤夕才重新回到公寓。
“我回來了,小香。”
“哦,歡迎回來。”
起居室裡傳來沒什麼起伏的招呼聲。
芹澤夕從玄關走進房間,新條香正動手關上床頭櫃的抽屜,像是放了什麼東西進去。
除此以外,對方腳邊還散落著一些透明和乳白的塑封包裝,全部都是拆開的那種。
“咦,地上這些是什麼啊?小香。”
“嗯啊,那是我從網購商品上拆下來的包裝,是要丟的垃圾。”
“這樣哦,那我幫你拿去丟。”
“不必了,這點事情我自己還是能做的。”
新條香撿起地上的包裝,把它們統統丟進垃圾桶,然後拍了拍手。
“於是呢,是說你那邊的狀況又怎樣,事情解決了嗎?”
一提到這個,芹澤夕就忍不住張了張嘴,接著又故作高深地繃起臉,咳嗽一聲。
“其實關於這個啊……”
才剛剛起了一個話頭,內心滿溢而出的情緒就令她情不自禁地笑逐顏開,不得不用手捂著嘴巴以做掩飾。
“原來如此,看樣子是解決了呢。”
“咦……?”
“那麼你就說說看吧。”新條香懶洋洋地往布袋沙發上一靠,“你家親戚是怎麼同意的?”
“呃,我又……沒有那樣說……?”
“少扯了,你現在的表情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得出來結果,而且我也不認為在會長出手的情況下會有什麼意外。”
“話是那樣沒錯啦……”
芹澤夕一下子耷拉下肩膀,無力地在她麵前坐了下來,並微微鼓起臉頰,“但是小香的反應也太無趣了嘛……”
新條香沒搭理她,順手拆了一顆水果軟糖丟進嘴巴,擺出洗耳恭聽的架勢。
而芹澤夕儘管嘴上抱怨著,其實也沒想要隱瞞,更況且她還拿對方沒轍,遂把下午所發生的事情娓娓道來。
……
那是他們一行人從餐廳離開,然後抵達她叔父家附近的事情。
在那裡,她見到了兩個特殊的人。
一人是身穿高級西裝,自稱是私人律師的菁英男性。
另一人是身著職業套裝,自稱是居委會工作人員的中年女性。
兩人似乎都是悠哥找來的幫手。
簡單的寒暄過後,律師與公務員開始向她了解起詳情。
內容基本都是關於她的身世,以及自從她被叔父一家收養以後的生活情況。
因為悠哥提前打過招呼,所以她也沒有隱瞞地儘數回答了兩人的問題。
那之後,她本以為接下來還會商討什麼計策,卻不想那位一臉嚴肅的律師僅是簡單說了一句——
「等下見麵時聽我安排,我會負責與對方的一切溝通,你們兩位當事人非必要不用講話。」
然後便帶著有些懵圈的她與本山美奈,雷厲風行地找上了叔父一家。
後麵的事情基本隻能用魔幻來形容。
她本以為這一行一定會困難重重。
畢竟叔父一家雖然不在乎她,可一旦涉及到麵子的問題上,多少還是愛惜羽毛的。
而她想要成為彆人家的孩子的行為,無意於將叔父一家的家醜宣揚了出去。
因此在她的想象中,事情一定很難解決,其中必然會充滿各種抵抗和苛刻的條件。
事實也的確如此。
在見到她突然帶回來這麼多陌生人,並聽到他們的來意以後,叔父頓時就暴跳如雷了起來,並用仿佛要吃人一樣的凶狠眼神怒瞪著她。
至於放棄撫養權什麼的更是一口回絕,一點也沒有想要溝通的打算。
然而事情就是在這裡發生了轉折。
麵對怒罵著要他們滾出去的叔父,律師的表情依舊如先前那般雲淡風輕。
不僅完全沒有恐懼和凝重一類的情緒,也沒有正常人在遭到冒犯後的憤怒和惱火。
他隻是平靜地從名片夾裡取出一張名片,並給叔父遞了過去。
「先生幸會,鄙人是專門服務於中野家的律師,請多指教。」
就這麼平平淡淡的一句話。
那個名下有家建築公司,平日裡說一不二的叔父,就像是被人按下停止鍵一樣的愣在了原地。
猶如熊熊烈火遭遇了極度冰寒,叔父憤怒的表情在凝固了幾秒鐘以後,立刻變得小心謹慎起來。
「哪個中野家?」
被叔父如此問過後,律師便不卑不亢地給出回答。
「皇居那家。」
聽到這個回答的叔父張著嘴巴,內心的動搖連她都能輕易看得出來,然後就陷入了沉默的狀態。
律師對此也不講話,負責出麵緩頰的是那位公務員。
以一種相對嚴肅但又熱絡的語氣,公務員就那麼拉著叔父聊了起來。
一方麵既表示出了對於叔父的理解,一方麵又耐心勸導他放棄對自己的撫養權。
畢竟與其這樣相看兩厭互相折磨下去,倒不如乾脆還彼此自由,從此不再往來。
一番說辭稱得上是軟硬兼施。
大意就是放棄的話對彼此都有好處,還能稍微留下點情麵。
如果不放棄的話,你們一家的所作所為也算得上是監護人失格了,要是走訴訟流程的話隻會讓自己難堪雲雲。
叔父默默聽著這些,臉上的神色變幻不停。
他的眼神在公務員與律師身上徘徊,最後終於低下了那顆高傲的頭顱,在公務員帶來的文件上簽了字。
律師雖然後麵沒怎麼說話,不過其存在本身仿佛就是一種對叔父的震懾,從而才會使得叔父毫無抵抗地放棄了對自己的撫養權。
從那一刻起,她忽然清晰地意識到自己恢複了自由。
這種全程順風順水,完全沒有任何委屈求全的發展不光讓她愕然,就連本山美奈也是看得愣然。
不僅如此。
在離開叔父家以後,公務員又讓她和本山美奈簽署了關於收養的文件,並通知她們之後回去等通知就行了,等手續辦好之後會郵寄到家。
這種便捷周到的服務讓她們禁不住發懵,甚至有種不真實感。
似乎是看出了她們的疑惑,那位公務員便主動解釋了一句。
「這主要也是因為當事人的年齡已經過了15歲,屬於成年人收養的範疇,所以在法律規定上比較寬鬆。不過還是有效的,你們用不著擔心什麼。」
在這種出人意料的發展中,辦完事情的律師與公務員很快告辭離開。
那之後,加藤悠介先後給惠、詩羽還有她叫了三輛計程車,自己則是和本山美奈乘坐一輛車回家。
忙碌了一天的眾人就此分彆。
……
“……總而言之,事情就是這樣了。”
芹澤夕說完吐了一口氣,然後給自己接了一杯水,咕嘟咕嘟地喝了起來。
新條香仍半躺在布袋沙發上麵,眼中的神色莫名,最後幽幽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
“……原來如此,這就是上麵的世界麼……”
從芹澤夕的講述裡,她基本沒聽到什麼策略性和深思熟慮,有的隻有不可抵擋的以勢壓人。
儘管早就覺得加藤悠介最後肯定能解決這件事,但把那位中野學姐請來幫忙是她所沒想到的。
這不太像是加藤悠介的行事作風。
不過不得不承認,這種一力降十會的感覺的確很棒,同時也是最快最合法的方式。
而另一方麵,那位中野學姐對加藤悠介也當真是照顧有加,不然也不會連這種私事都願意幫忙。
想到這裡的新條香不禁有些感慨地低喃一句:“就是不知道會長要怎麼還這份人情……”
但馬上,她就被自己的杞人憂天感到好笑。
聽到她聲音的芹澤夕看了過來,“誒,小香你剛才說什麼了嗎?抱歉我沒有聽清。”
“什麼也沒有。”新條香搖了搖頭,從沙發上爬了起來。
“我要去洗澡了,桌上有我從便利店買來的便當和小菜,你自己熱一下吃吧。”
“咦,我可以下廚的啊,為什麼要買便當?”
“沒什麼,畢竟你今天也挺忙的,偶爾吃一次便當也不錯。”
“這樣啊……謝謝你,小香。”
“嗯哼。”
新條香揮了揮手,拿著家居服直接走進浴室。
不多時,裡麵就響起了嘩嘩的水聲。
芹澤夕坐著休息了一會兒,接著又慢慢爬到軟軟的布袋沙發那裡,趴上去將其摟在懷裡。
回憶起今日發生的種種,心中就不可抑製地感到一陣興奮與雀躍。
“唔……成為悠哥的家人麼……好開心……”
少女喃喃著把臉埋進沙發,雙腿一上一下地搖了起來。
“又可以……給悠哥親手做料理了……誒嘿嘿。”
一想到這裡,她就忍不住更加激動起來,甚至在無意中不小心踢到床頭櫃,發出“咚!”的一聲。
“好痛!?”從腳上傳來的疼痛讓她“嘶~”地倒抽涼氣,並抱著右腳坐了起來。
芹澤夕苦著小臉。
一邊輕輕揉著腳,一邊抬眼看去。
也不知她剛剛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氣,以致於連床頭櫃都被踢歪了一些,最下層的抽屜也朝外打開了三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