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沙……
柔軟的身軀小心挪動著,摩擦著他的長褲。
詩羽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繼續問道:“那麼在這個基礎上,你又想表現一個什麼樣的故事呢?
是借著惡魔的題材來揭露人性的惡?還是一個在奇幻世界觀下的小人物,在絕望中的掙紮?”
“都不是。”
加藤悠介搖了搖頭,沉吟著做出回應。
“《電鋸人》要表現的,是披在黑暗與荊棘外表之下的一點溫度,而絕望的環境下更容易表現出人的至善和至惡。”
“世界上沒有絕對的黑,也沒有絕對白,世上的每個靈魂都半人半鬼。這部作品沒有教條與公式,隻是單純以角色的視角,去講述一個人從生理需求達到自我實現的過程。”
伴隨著話音的落定,會議室裡忽然有了一陣安靜。
“呐,悠醬。”
詩羽輾轉著身體,仰麵望向他,微微發燙的臉上,眼裡的光芒像是墜落在海底的星星,氤氳而又璀璨。
“……知道嗎?你身上的這份特彆是最讓我心動的地方。”
“隻是在討論作品而已,沒什麼特彆的。”加藤悠介平淡地說道。
“——不是這樣的。”
詩羽輕輕搖了搖頭,以目光臨摹著他棱角有型的下顎線,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眸以及長長的睫毛……
時間仿佛悄然凝滯。
她的眼神漸漸迷離,心間的秋波蕩漾令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溫柔地攀上他的臉頰,然後輕聲說道:“就算是作品,也是你創造出來的作品。”
隨著冰涼的柔荑觸碰臉頰,加藤悠介呼吸不由得停了一下,隨即抬手推開少女的手,將視線低垂下來。
凝望著那張如玉的容顏。
一抹複雜從從他眼底深處轉瞬即逝,繼而又變得晦暗不明。
“信我看得差不多了,可以回家了,學姐。”
“……因為加藤同學在等你?”
詩羽沒等他回答,順勢握住她的手,喃喃道:“我知道她有在照顧你,雖然我沒辦法像她那樣下廚,但我有能力養你啊……”
一陣空白的時間籠罩了兩人。
少女緊緊抿著下唇,用力抓著他的手,纖細的指尖微微發白。
“……”
迎著那雙輕輕顫抖的酒紅色眼眸。
加藤悠介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溫柔地放下手,替她撩開擋住眼睛的頭發,以平緩也堅定的語調說了一句。
“你有更好的選擇的,詩羽學姐。”
“……”
詩羽沉默著轉動身體,麵朝著他的身體,低著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嗓音微啞著:“這是……第二次的拒絕?”
沒有聽到任何回答,算是默認。
少女倏地鬆開了他的手,將雙手放在臉前,像是在休息。
過了一會兒,她的身子開始微微顫抖了起來。
他敏感地覺察到了這一點,卻沉默以對。
有些東西加藤悠介無法給予,因為他自己也同樣殘缺不全。
從失去重要之人的那一刻起,他覺得自己也已經失去了愛人的能力。
靠在身上的溫度越是溫暖,就越會讓他想起曾經與沙優的溫馨。
以一種支離破碎的心態去接受一份新的感情,讓其他人成為沙優的替代品,他沒有那樣的打算。
不論是惠也好,還是詩羽學姐也好。
兩個人既不是三觀固定、意誌堅硬如鐵的紅阪朱音,也不是希望從他身上獲得價值的新條香。
麵對她們,他做不到像對那兩個人一樣的坦然出手。
這兩者之間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加藤悠介悄無聲息地抹平內心的些許波動,臉上的表情重新變得古井無波。
看著躺在自己身上輕輕顫抖的,仿佛在啜泣著的少女。
他忍不住動了動嘴唇,準備說些什麼。
然而對方卻在下一秒主動開口了。
“……呐,悠醬。”
詩羽壓低嗓音,話音輕顫地問道:“我們現在這樣……從某種角度看不就像是我把臉埋在你的股間嗎?”
突如其來的轉折讓他的思考暫時停止。
一連串問號,便是從加藤悠介的腦袋上冒了出來。
在他思緒停擺的時間裡,對方也撐著他的腿慢慢坐了起來。
柔順的秀發稍顯淩亂,雪白的臉頰微微有些紅潤,小巧的嘴唇好似熟透的櫻桃。
“嗯~~~差不多休息好了呢。”
少女輕輕將雙手交疊,反手向前拉伸了一下,伸懶腰的樣子宛如一朵剛剛蘇醒的海棠花,豔麗動人。
回過神來的加藤悠介就這麼看著她彎下身,並好整以暇地將雙腳套進地上的小皮鞋裡,輕輕提起鞋跟。
因為先前的拒絕,他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反倒是詩羽本人像是沒有放在心上,隻是說了一句要去洗手間,之後就啪噠啪噠地離開了房間。
伴隨著會議室的門被“哢噠”一聲輕輕關上,室內便又恢複了安靜。
加藤悠介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將身體向後靠倒,抬起一條手臂擋在眼睛上方,靜靜望著天花板。
明亮的白熾燈照耀在頭頂,碎在他的眼睛裡,濃墨重彩的眼神有些恍惚。
那之後,沒有等少女從洗手間回來。
收拾好讀者調查的加藤悠介抱起紙箱,與町田苑子打了一個招呼,自行離開了不死川大樓。
……
從神保町搭乘電車,一路坐回家附近的車站,然後向著公寓的方向前行。
深藍色的天空來到了夜晚的入口,稀稀疏疏的星星掛在頭頂,微弱地照亮著腳下的路。
加藤悠介想到了沙優曾提到過的,被麻美帶去的那個據說能看到滿天繁星的公園,心情變得有些沉重。
如果沙優還在的話,這個時間裡的他們也許會在家裡一起吃飯,也許會一起在公寓附近的街頭遛彎,又或者隻是單純地在家裡膩在一起。
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同時在內心湧現。
有一種思念的情緒悄悄開始瘋長,讓他忍不住立刻想要飛去北海道,看一看那個想見的人。
但又有另一種絕對的冷靜與理智,在阻止著他。
驀地停下腳步,臉上的神色一陣變幻,又在幾分鐘以後恢複如常。
邁著不輕也不重的腳步回到空無一人的公寓。
一個人吃飯,一個人洗澡。
在比平時更早的時間熄燈上床睡覺。
一邊凝望著黑暗中的天花板,一邊抱著窩在胸口的黑貓。
眼皮隨著意識漸漸闔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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