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同向著河岸邊的斜坡上折返。
叮鈴鈴鈴——
“……媽媽？”
突然接到電話的詩羽停下腳步，給了悠介一個稍等的歉然眼神，在原地講起了電話。
“嗯，現在在學習院大學這裡，有什麼事情嗎？”
於是加藤悠介也駐足在一旁靜靜等待，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少女手部一帶遊移。
心中思緒萬千。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時間流逝的清脆聲持續在腦海中回響。
讓他的神色也跟著一陣陰晴不定，宛如梅雨季時被陰雲籠罩的天空，充滿了諱莫如深的壓抑味道。
數次想要開口對少女說些什麼，然而又被他再三否決。
腦中就像是有著一對天使與惡魔在不停竊竊私語，爭辯不休。
一方在說兩世為人的你已經是一個成年人了，要遵守社會的基本道德；另一方在說這隻不過是一個任務而已，而且還不會傷害到任何人，那麼做一個奉行實用的利己主義者又有何不可？
相反的，若是放棄了這次機會就等於拒絕掉了10點積分，相當於平白無故損失掉900萬，四舍五入下來就是一個億，隻有傻瓜才會這麼做。
既然已經遇上這麼一個惡趣味的係統，並且看樣子還將會跟隨自己很久，為什麼不乾脆接受，早點習慣呢？
激烈的天人交戰之中，天秤便是逐漸向著某一方傾斜。
直到詩羽背在肩膀上的挎包不慎從左肩滑下，使得少女不得不費勁地用臉頰和右肩夾住手機，試圖伸手去提背帶。
見到這一幕的加藤悠介不由神色微動，繼而上前一步說道：“我幫你拿，學姐。”
“咦？嗯……謝謝。不……剛剛是在和朋友講話，不是對你說的媽媽。”詩羽一邊講著電話一邊將挎包遞給他，送去一個感謝的目光。
結果就見接過挎包的對方正一臉欲言又止地盯著她的左手，自己伸出來的那隻手則依舊停留在半空，一副無比糾結的模樣。
目睹這般反應的詩羽不由奇怪的略微偏過腦袋，並順著加藤悠介的目光往左下方看去。
而那裡除了她的手之外就再沒有其他的異常之處了。
以為是自己身上沾了什麼東西的詩羽又抬起左臂看了看，依舊一無所獲。
隻有那件剛剛換下的、打算等下找垃圾桶扔掉的連褲襪還依舊拿在手中。
感到不解的詩羽再度抬眼向悠介看去，隻見對方卻像是沒有覺察到她目光的，視線依舊停留在自己……手上？
因為正在和家人講電話所以不便於開口，詩羽就揮了揮手引來對方的注意。
就見加藤悠介略有遲鈍的將目光從她手上轉移到了臉上。
那懵懵然的樣子看得她雙眼微微一亮，心中暗道一聲好可愛。
「有事嗎？」
少年的眼中傳來這一層意思。
詩羽對此不禁感到有些好笑，不過這種被搶台詞的行為卻並不讓她討厭，隻是忍不住想要捉弄一下某人。
看了一眼悠介目光依舊放在自己身前的那隻手。
帶著幾分作弄的，少女故意慢慢將自己的左手抬到對方麵前，然後一根一根地鬆開如蔥白般的纖細手指。
做出一種要把那件貼身衣物放在加藤悠介手心的樣子。
她的速度緩慢而輕盈。
長而微卷的睫毛隨著眼簾頑皮地上下跳動著，像是長在兩池清水岸上的青草。
本以為對方要麼會收回手，要麼會推開她的手臂。
結果加藤悠介的表現卻像是一台毫無生機的機器，隻是僵硬地維持著現下的姿勢和動作。
直到那團吸了可觀水分的褲襪從一方手中跌落，並隨著重力的吸引而落在了另一方手中。
周圍的空氣才像是被按下停止鍵一樣的驟然停了一瞬。
詩羽全身的動作不由得為之一滯，呼吸凝了瞬息，愣在原地。
思緒產生了大約三秒左右的空白。
誒——？
她愣愣地抬眼看向對方，甚至一時都忘記了耳邊的通話。
……沒有……躲開？
不是吧？真的收下了——？？
眼睛開始飛速的眨動了起來，長長的睫毛也跟著顫動，仿佛蝴蝶撲扇的翅膀。
“——喂喂，小詩？你有在聽嗎？？”
“……抱歉，媽媽，我晚點再聯係你。”
“咦……”
嘟——
通話由此終止。
一陣微風經過兩人之間，帶著逢魔時分的薄暮氣息，吹動兩人的頭發。
潺潺的河水輕快流淌著，打破這片沉默的安寧，讓時間恢複流動。
“呼……”
輕輕吐出一口氣的詩羽笑了起來：“喜歡那個的話，你可以直接留作紀念喔，加藤同學。”
儘管臉上是在笑，然而她的眼中確實半點笑意也無，隻是一瞬不瞬的盯著某人猛瞧，仔細打量著對方的表情。
一雙顧盼撩人的眼睛忽閃忽閃的，顯得水光瀲灩。
與眼神木然的加藤悠介形成了鮮明對比。
濕噠噠的褲襪冰涼而溫熱，仿佛依稀還殘留著些許其主人的體溫。
摸起來的手感細膩而光滑，並且還帶著幾分柔軟的摩擦感。
宛如滑過少女秀發間的指尖，纖細柔弱又清香幽幽。
有一種朦朧的旖旎遐想。
而通過那蓋在手上濕淋淋的觸感，加藤悠介也終於對少女方才不堪忍受的心情有了一些體會。
隻是對方卻無法從他那張麵無表情的撲克臉上覺察到半分。
迎著詩羽那顰眉思索中又帶著試探的表情，他微不可查地點了一下腦袋，抽搐著嘴角說道：“要送去洗還是扔掉？我可以幫忙代勞，學姐……”
“雖然那樣子也不錯……”
詩羽「嗯……」的沉吟起來：“不過具體要怎麼樣就隨你喜歡吧，加藤同學。”
然後又補充了一句：“就算是你拿去用，我也不會介意喔……畢竟是給你的紀·念·品·呢~”
這麼說著的她將腦袋轉向一旁，抬手撩起自己被微風吹亂的發絲，矜持地彆在耳後。
神色看似淡然玩味，實則內心卻像是開足了馬力的發動機一般怦怦直跳。
不斷用餘光打量著身邊的少年，詩羽忽然覺得今日的晚霞格外得令人賞心悅目。
天邊的夕暮逐漸西沉，染紅了細長如薄紗的雲朵。橙色轉為蜜柑色，蜜柑色轉為杏桃色，杏桃色又轉為龍膽或是琉璃色，繪出宛如畫作一般的美麗漸層，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麵上。
就像太宰治曾在《斜陽》一書中寫下的：
——幸福感就如沉積在悲哀之河底下，隱隱發光的金砂。
此時此刻的詩羽翹起嘴角，仿佛真的看到了那些河底的金砂。
少女的心情由此豁然開朗，臉上漸漸染上了夕暮的色彩，尤為美麗動人。
而滿臉黑線的加藤悠介，則是哆哆嗦嗦地收下了這份特殊的紀念品，從嗓子眼裡擠出一句話：“——不會用的！”
那熟悉的電子女音便又在腦中響起。
“已完成任務：【學姐的饋贈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