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淮城外的官道之上。
春日初升的陽光照耀著長長的車隊，車隊外圍是兩百名精銳蠻族騎兵，正中央是東陸貴族女子們鐘愛的媗閣馬車，在馬車的周圍是百裡家族服侍的內監跟宮女。
馬車裡的百裡嬛還極其憧憬著這次的春獵遊玩。
這位百裡家族的小女兒自幼嬌生慣養長大，最喜愛東陸話本裡的浪漫愛情故事，當她聽到家裡要讓她嫁到遙遠東陸的時候，急得都快要哭了出來。
她找到了父親跟兄長。
“阿繯就是不要去蠻子的地方，那裡沒有糕餅跟水果吃，隻有牛跟羊，大風跟烈日會把人變成同樣的模樣。”
“你們都留在南淮，吃好的、喝好的，還能看花看歌舞，為什麼要把我一個人扔到北陸去？！”
“父親，你不要阿嬛了嗎？”
那天的百裡景洪卻沒有如同過去一樣，對於女兒給予百般嗬護疼愛，隻是輕聲寬慰了她幾句，還是兄長百裡煜好生規勸了好幾天。
直到百裡嬛聽了很多蠻族大君的故事，腦海裡浮現出他那張並不令人生厭的好看臉龐，跟她以前見過的公卿少年似乎都不同。
好奇心升騰而起。
稚嫩的女孩將這種好奇當作了喜歡，以至於都幻想起來未來的日子。
蠻族騎兵當中。
陸澤的目光隻有偶爾間才會落在身後不遠處的媗閣馬車上。
草原大君的眸子深處閃爍著絲絲憐憫。
“亂世佳人，皆為浮萍。”
“百裡景洪是個心狠手辣的諸侯，竟是主動讓沒有經曆過任何坎坷的寶貝女兒，陷入到這樣九死一生的險地當中。”
陸澤低聲的話，隻有在他身邊的於煌聽進耳朵裡。
這位跟隨陸澤成為大君管家的蠻族老人悄聲道：
“大君。”
“我們這邊本就是危險至極的情況，歸鴻館那邊可還是有...”
陸澤抬眼望著越發臨近的西陵山，他搖了搖頭：
“隻要我們能夠安生回去。”
“那蘇瑪跟西門她們，在南淮城裡不會遇上任何麻煩。”
“走吧，看看東陸人為我準備了怎麼樣的大陣仗，如果要是比殤陽關贏無翳那邊的殺陣要小，我會很不開心的。”
陸澤的笑聲爽朗。
蠻族一行人很快便抵達了西陵山腳下。
幽深的山林裡環繞著淡淡的水霧之氣，讓人好似置身於文人墨客的畫卷當中，陽光透過霧氣將整片山林映照的金黃且明媚。
百裡嬛走下馬車。
少女拎起她長裙的裙擺，略顯興奮的看著不遠處的山林，猶豫片刻後來到了陸澤不遠處，隻是在看見陸澤腰間的長刀跟背後的弓弩後，百裡嬛看起來稍微有些害怕。
陸澤見狀，不由笑道：
“都是打獵的工具而已。”
“不用怕的。”
臉紅的百裡嬛微微點了點頭。
打獵很快開始。
南方山林裡的獵物跟瀚州草原裡的獵物完全不同，這裡有著各種千奇百怪的獵物，從古至今已經被人們完美辨彆出哪種是最好的食物，哪種又是不能夠被食用的。
——咻！
箭矢不斷發射。
無數的獵物而後被騎兵給帶回。
百裡嬛之前倒是跟隨過父兄一道出門狩獵過，可從沒有見過蠻族騎兵這樣近乎碾壓收割似的狩獵，他們的羽箭好似長了眼睛一樣，總是能夠精準射入到獵物的脖頸之上。
隨著日頭從地平線上，升騰到天空的最高處。
篝火燃起。
很快，便有燒烤的香味襲來。
“兔子，真好吃。”
原本對於成為獵物的白兔，還有些心懷不忍的百裡嬛，在品嘗到鮮美多汁的兔腿之後，她的眼眸裡當即迸發出絲絲亮光。
陸澤見狀，輕輕笑了笑。
百裡嬛緩緩低下頭去。
她覺得臉有點燒。
少女想著蠻族君王那麼認真地看著她笑，一定是喜歡上了她。
而後，陸澤起身。
“你，還要進去打獵嗎？”
“是啊，還沒有去到西陵山的最深處呢。”
陸澤轉頭看向百裡嬛：
“你就在這裡等著吧。”
“很快就回來了。”
百裡家的郡主抿著嘴，點了點頭。
這時候的百裡嬛臉上帶著絲絲甜蜜笑容，少女並不知曉，在今天之後她的整個人生發生了劇變、三觀被徹底顛覆。
當亂世的羽毛，飄蕩到個人身上的時候，那重量，重過萬丈高山。
......
翼天瞻手中的長槍橫立。
這位羽族的老人麵露凝重之色，看著麵前衣著風格迥異於東陸服飾的八人，這八人皆是背負著修長的古弓，人人麵容俊美，為首那男人有著頭淡金色的長發。
金發男人嘴角揚起足以令南淮城貴婦們動心的笑容。
男人的聲音回蕩在距離西陵山六十裡之地的雨凇原。
“翼雨·維可盧·斯達克。”
“攜鶴雪士，前來誅殺羽族鶴雪叛逆翼天瞻。”
平原之上。
八道身影背後，同一時間浮現出精神力的羽翼，人們手上弓箭搭起，齊齊對準正中央的翼天瞻。
鶴雪。
這是羽族最為神秘、最為強大的力量。
鶴雪在羽族古老語言裡意為永恒之雲，隻有極少數的羽族人才能夠保持長時間飛行，每位鶴雪士的背後都有潔白的雙翼，他們能夠在月輪中完全舒展，向下拋射光雨一般的利箭。
翼天瞻冷眼看向這些追殺他到東陸的殺手。
“鶴雪團這一代的人數隻有兩百人，十人一隊，為何你們隻有八人？”
名為翼雨的年輕鶴雪微微一笑：
“翼天瞻殿下，請您放心赴死吧。”
“剩下的鶴雪們並沒有去到南淮城尋找羽然殿下，那裡畢竟是下唐百裡氏族的地盤，他們另有彆的任務。”
翼天瞻默然。
原來，剩下的鶴雪都去刺殺蠻族大君了。
老人的臉上浮現淡淡笑容。
這下，他終於是能夠真正的放下心來。
“沒有想到。”
“我要跟蒼雲古齒劍的主人，在不同的戰場上來並肩作戰。”
......
方圓不過兩百拓平的西陵山。
在這天卻彙聚了無數的勢力，這些人從九州各地抵達到下唐國這一並不出名的山林裡麵，刀鋒直指著身邊僅剩百餘蠻族騎兵護佑的蠻族大君。
陸澤縱馬躍入西陵山的最深處，這裡沒有任何獵物活動的跡象，馬蹄聲響徹山林，但林間的野鳥孤鵠都沒有撲動翅膀、飛向天空。
蠻族大君忽然笑了起來。
陸澤的笑聲回蕩在整個山林裡，聲音高亢昂揚，帶著難掩的雄渾之意。
“一群藏頭露尾的東西。”
“既然想殺本王，那便露出你們的臉來，這個時候，還想著隱藏身份？”
陸澤話音剛落。
陣陣馬蹄聲忽然響起，聲音從從東北方向的山林傳來，千餘名著精鎧的騎兵仿佛從天而降一樣，瞬間便出現在地勢起伏的丘陵之上。
那些精鎧，陸澤很熟悉。
因為在數年之前，淳國使者洛子鄢便送予了還是青陽世子的陸澤，足兩百件的製式精鎧，那是淳國引以為傲的冷鍛魚鱗鋼鎧。
淳國的風虎騎兵來了。
這些人帶著明昌侯梁秋頌的野望而來。
為首將領是位皮膚黝黑的將軍，兵器是在軍中極其少見的半方戟，男人對著陸澤拱手行禮，而後介紹道：
“風虎騎軍副統領羅桐，見過草原長生王。”
“明昌侯殿下讓我來向大君取一件東西，侯爺說他隻要那把劍。”
陸澤嘲諷一笑：
“梁秋頌真是小氣子家家。”
“一千五百名的風虎騎兵，就想換走蒼雲古齒劍？”
陸澤的目光從羅桐身上離開，而後落在山林的正北方向，那裡在悄然間多了十二位手持長弓的男人，相較於浩蕩的風虎騎兵，這些人好似沒有任何存在感，但世上沒有人敢小覷來自於羽族的殺手。
為首兩位男人對著陸澤露出英俊笑容。
“翼山。”
“翼雲。”
“攜寧州羽族十名鶴雪士，來取蠻族大君的首級。”
陸澤看向那兩名氣度高傲的鶴雪武士，竟是忽然笑了出來，翼山跟翼雲兩名羽族王族嫡係傳人，這時臉色都陰沉下去：
“大君何故發笑？”
陸澤止住笑意：
“因為，你們兩個人的名字有點奇怪。”
“一個雲，一個山。”
“我們蠻族有一名將軍，叫做慕如雲山，可惜他被我派到了殤陽關去，如果他在這裡的話，聽到你們兩個人的名字，肯定很想要用長箭將你們倆人的腦袋給射穿。”
翼雲跟翼山聽到這番話，眼神裡都閃爍著濃濃寒意。
他們是整個寧州最高貴的鶴雪團成員，寧州跟瀚州毗鄰北陸，羽族人卻從來都將草原上的蠻族人視為低賤的血統。
“隻有風虎跟鶴雪的人嗎？”
“當然不是。”
馬蹄聲再起。
隻是不同於剛剛風虎騎兵來時的震蕩，這次的山林顯得格外平靜，晉北雪國的大旗悄然間在西側揚起，晉北的出雲騎兵竟是也來到了西陵山！
鶴雪們的眼睛瞬間就凝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