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是於煌。
老管家這時候的目光落在了陸澤身邊那位年輕公子哥的身上。
項空月來到了歸鴻館。
這位公山虛屠龍之術的繼承人臉上噙著笑意,手裡折扇不斷搖晃,遮住了他淺淺的笑意,和那有些泛著金色的眼底。
斥候很快離開。
大廳變得安靜。
不久之後,項空月輕聲道:
“威武王贏無翳不是個會守城的霸主。”
“這一戰,離軍的最終目的是殺出諸侯聯軍的重圍,回到離國國都九原城,所以雙方開戰即決戰。”
東陸的地圖在桌子上被鋪展開來,項空月好似身臨殤陽關一樣,男子語氣不緩不慢的講述著接下來戰局的走勢跟變化。
於煌在旁邊,極度驚訝的看著項空月,不知道大君是從哪裡找到的這個模樣俊逸的東陸公子哥。
“大君。”
“楚衛山陣悄無聲息的消失在魏雲道口,白毅不可能沒有察覺,但這時候的他需要竭力將贏無翳圍殺在殤陽關外。”
陸澤搖了搖頭,看著地圖的蠻族大君輕聲道:
“聯軍抵擋不住贏無翳的突圍。”
“這頭雄獅最終會留下數萬離國將士的屍體,而後回到越州家鄉。”
“而諸侯們的軍隊同樣會被離軍殺傷頗重,白毅能夠在最開始的時候執掌著諸侯聯軍的虎符兵權,但越接近勝利的那一刻,這個聯盟就會變得越支離破碎。”
“這樣的聯盟,怎麼可能攔得住威武王?”
諸侯們的心思各異。
但諸國的國主絕對都在大軍出發前跟各軍的統帥與將領囑咐過,哪怕是斬下贏無翳的腦袋,但如果令己方的軍隊在沙場上折損過多,那麼等待他們的絕對不是國主的嘉獎,而是懲戒。
陸澤起身。
蠻族大君語氣裡帶著戰爭裡的冷冽無情:
“接下來,是我們登場的時候。”
“鐵浮屠本就不是為贏無翳準備的,而是要埋葬東陸所有的名將,蠻族鐵騎會跟晉北出雲騎兵一起,展開對於諸侯大軍的伏殺。”
大廳內道道暗影浮現。
這些是鬼弓武士。
他們是黑暗當中的影子射手,同樣是草原上最無聲的戰爭斥候,能夠極度迅速的將君主的命令傳遞到草原各個角落。
“在天啟王域散播傳言。”
“蠻族鐵浮屠再現東陸,斬殺贏無翳於宛越邊界的章陽道。”
黑影消散。
“傳命於慕如將軍。”
“我們的戰爭在這一刻才開始,讓東陸的兵士們看看真正的蠻族鐵騎,殤陽關南麵會有鐵浮屠配合他。”
又一道黑影消散。
很快。
陸澤下達了數條命令。
這些命令便如無形箭矢一樣,飛速射到東陸的各個地方。
這一天,來自於瀚州草原的蠻族,正式開啟了對於這片土地的征伐。
亂世當中,最強大的一股力量席卷了東陸四州之地。
當天啟城的年輕皇帝欣喜於那頭離國雄獅離去的時候,北陸的大君揮動了蠻族的豹雲大旗,身後是跟隨著他的無數蠻族鐵騎。
東陸的皇帝跟諸侯,滿目駭然。
跟威武王不同的是,草原上的長生王好似沒有任何缺點,他具備著如雄獅一樣的力量,又有著鷹一樣遠視的眼睛,他是瀚州蠻族的人王,為了達成目的可以不擇手段。
歸鴻館裡。
項空月這是第一次跟蠻族大君合作,年輕的公子哥真正意識到他的主上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這是項空月第一次讚歎著除自己恩師之外的人。
在所有鬼弓斥候都消失之後。
陸澤的目光落在項空月身上,他輕聲道:
“諸侯國的聯軍,不可能再有餘力抵擋蠻族鐵騎跟出雲騎軍的聯手,他們隻能進入殤陽關裡。”
“軍中傷員無數,而城外的屍體,聯軍更是無力掩埋。”
“白毅一定會上書帝都,希望得到急需的藥物和糧食,並會請求領兵入天啟,朝覲皇帝。”
項空月含笑點頭:
“所以大君會讓人散發贏無翳身亡的消息。”
“如果猛虎已經死去,那麼群狼環繞帝都,皇帝陛下跟王公貴族們不可能允許聯軍北入王域。”
“而留在王域的離國左相柳聞止跟兩萬赤旅,恐怕也會點燃哀兵之火,他們那些人本應該跟著一起退回越州,但在聽到離公身亡的消息後,恐怕反而會死戰。”
陸澤語氣裡泛著莫名之意:
“接下來,就是你老師跟辰月教派殉葬的時候。”
半個時辰之後。
羽然跟蘇瑪她們才從睡夢當中醒來。
她們兩個人並沒有感覺到更多異常,隻有西門眉頭蹙起的看著陸澤,似乎是感覺到在他身上環繞著無形的紅線,那種凝聚起來的星象命數,在星相師眼裡都有著痕跡。
陸澤對著西門笑了笑:
“怎麼啦?”
“沒什麼,就是你身上,有點紅。”
陸澤笑道:
“這不是正常的嗎?”
“以後你再看我,我應該會越來越紅。”
羽然啃著脆桃:
“阿蘇勒,你明天有空不,我們要去釣魚。”
“沒空啊,我明天有事呢,得出門一趟,見見我的朋友。”
......
殤陽關下,天色蒙蒙地亮了起來。
微涼的晨風吹過原野,帶著濃重的灼燒氣味,放眼望去,無處不是屍首,互相重疊起來,讓人初見時驚懼,而後隻會變得越發麻木。
決戰開啟的令人猝不及防,結束的同樣很快,雙方隻留下滿地屍體。
赤潮在嬴無翳霸刀的指引下撕破了聯軍的防線,拋下數以萬計的屍體,僅有一半離軍得以順利突圍,剩下的則是冰冷躺在戰場上,和諸侯國聯軍的屍體肩肘相依。
離國三鐵駒之一的蘇元朗為大軍殿後,陣亡於殤陽關前。
蘇元朗以他的死亡終結了這場慘烈的殤陽之戰。
聯軍統帥白毅用一麵箭破薔薇的白氏家徽戰旗,覆蓋在了蘇元朗的屍體身上,澆上火油焚燒,給予這位離國將領以敬重。
遠處的山丘之上。
威武王贏無翳隻用那雙褐色的眸子默然看著遠處的殤陽關。
在他旁邊,是渾身染血的謝玄。
謝玄咬牙道:
“我們離國陣亡兵士,不能埋葬在故土,還有元朗他...”
殤陽關這一仗,是贏無翳登頂離國後吃過最大的敗仗,與其說是敗仗,更多還是兩敗俱傷,軍神白毅領銜的諸侯國聯軍展現出超乎尋常的實力,如果不是聯軍裡將領們心思各異,恐怕離國大軍還會留下更多屍體。
贏無翳猛地揮刀一振,轉頭帶馬奔馳起來。
“有朝一日我取下東陸,哪裡都是離國!哪裡都是家鄉!葬不葬在離國,又有什麼區彆呢?”
......
宛州、越州的邊境,章陽道。
這裡是條一馬平川的大道,乃是兩州交會之地,離軍突圍之後,剩下的幾道關卡都不足以抵擋雄獅歸鄉的腳步。
赤紅色的大潮浩浩蕩蕩。
嗚嗚的號聲回蕩,好似這些離國兵士在為那些魂歸九天的同袍們送行。
但是隻在片刻之後,離軍的號角聲便戛然而止,雷騎跟赤旅再做戰鬥準備,人們的目光望向遠處揚起的塵土。
謝玄的眉頭緊緊皺起,而後目露驚駭之色。
黑色的戰馬,黑色的鎧甲,東陸人無法想象的重騎兵出現在煙塵中。
那些北陸神駿大馬和上麵滿身鎧甲的騎兵們,完全就被籠罩在威嚴的重甲中,隨著戰馬在平原上不斷的起落,甲胄上的鐵環叮叮作響。
“那是...”
“那是...鐵浮屠?!”
不過兩百餘名的鐵浮屠,卻令整個章陽道都顫動著。
為首的男人是草原大君。
陸澤握著韁繩,身後的重騎軍鐵浮屠,便隨著他一起衝刺了起來。
“呂歸塵。”
“前來為離公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