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晉北五虎之首古月衣將軍,便是因為剿滅山賊而在軍中闖出名聲來,好像還留下來了‘月衣夜談’的美談。”
“是啊,隻是那戰報是我讓人在軍中渲染出去的。”
雷千葉的聲音輕緩。
最真實的戰報並不是古月衣三箭定賊寇的美談,而是他所在的營隊全軍覆滅,隻剩骨架和頭顱的戰友,古月衣最後將羽箭射入到了賊寇首領的腦袋上,隻有他自己活了下來。
當晚的真相已經被埋在故紙堆都找不到的地方。
唯有驚豔一箭的傳說在市井之間流傳,令無數年輕的晉北軍士敬仰。
雷千葉放下茶杯,他的目光落在陸澤身上。
所有的英雄、梟雄、名將貌似都會有著段難堪的過去,哪怕是他雷千葉,身上都背負著‘叛主求榮’的汙點。
那,這位年輕的蠻族君王,他在過去都經曆過什麼呢?
“古月衣心裡有著仇恨,所以他會是晉北這次出征寧州的統帥。”
“但是在寧州森林深處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雷千葉願意將身家綁定在他女婿的身上,可身為晉北主人的他也要為晉北的兵士跟百姓們去考慮。
陸澤如實告知了嶽父大人,關於寧州最詳細的情況。
“翼族後裔,翼霖,這是被辰月陰部大教長華碧海扶持起來的新星。”
“還有就是當初刺殺羽皇、發動宮亂的真凶,隕武神風素弦,戴上了羽族大司祭的麵具,掌管著聖地的權柄。”
“以及剛剛回到寧州森林沒多久的宮羽衣。”
三方勢力,共同角逐。
其中最強大的勢力並不是根深蒂固的隕武神。
而是那位年輕的羽族後代,翼霖。
隻能說辰月的能力在混亂的寧州得到完美體現,單單隻是一位大教宗就扶持起來具備野心的年輕人,讓他在寧州得到了近乎一半城邦首領的支持。
“所以,尋找其中一方勢力,進行拉攏跟扶持,才是最好的結果。”
“而你選擇的,應該並不是這三方勢力。”
雷千葉看得很清楚,他知曉這個時候最好的結果並不是舉兵強行攻伐寧州,因為這會讓整個羽族人都團結起來。
殺掉一批、拉攏一批、收服一批。
這才是解決問題最好的方式。
陸澤點頭:
“我選擇的是我的那位朋友。”
“她,會是羽族新一代的皇。”
雷千葉目光深深看了陸澤一眼。
而後他提起來了關押在山城天牢裡的那位老人,那是名跟隨晉北大軍秘密回到山城的囚徒,被無數鎖鏈緊鎖,身上沾染著的濃鬱鮮血令人根本就看不清他蒼老的臉。
這天晚上。
陸澤跟雷千葉來到了天牢。
這裡是秋葉山城的西北角,四下空空曠曠,沒有種植任何的樹木,也不許平民居住,找不到可以隱蔽的地方。
天牢內管理森嚴,需要拿出特彆手諭才能進入天牢。
但是當雪國的主人進入其中的時候,並不需要任何手諭,天牢的四道大門陸續在雷千葉麵前被打開。
“四道門代表著四種不同的犯罪等級,越往裡走,所犯的罪就越重。”
“你讓古月衣押送來的那個囚徒,就待在最深處。”
牢中關押的大多都是瀾州各地的重犯,還有便是從北海擒獲的羽族人。
許久後,陸澤他們才來到最深處。
寬重的精鐵欄杆將狹小的角落圍堵起來,被關押著的是位須發皆白的老人,老人緩緩抬起頭,身上的鎖鏈隨著他的動作發出‘嘩啦’的聲音。
“蠻族大君。”
“為什麼不在殤陽關就殺了我呢?”
老人聲音極其沙啞,好似鐵釺在沙石地麵上摩擦發出的聲音一樣難聽。
陸澤麵無表情回道:
“翼天瞻。”
“因為你還有作用,除卻天驅宗主的身份,你還是羽族的天武者。”
翼天瞻並沒有死去。
儘管現在外界的人都以為他已經跟東陸名將們一起死在了殤陽關,隻有寥寥幾人才知曉,蠻族大君讓晉北的人將翼天瞻給帶回了秋葉山城。
“羽然她已經回到了寧州森林。”
“她沒有按照你的安排繼續留在宛州,是因為她知曉自己的真正身份,她是前任羽皇羽青嵐在世上留下的唯一子嗣。”
“屬於她的使命,是躲不開的。”
......
寬闊的寧州森林裡,寂靜的落針可聞。
隻有空氣裡在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道,證明著這裡在不久前發生過一些事情,血跡沾染在草地、樹梢以及更高處的樹乾之上。
那是鶴雪的血。
因為從高處望去,血跡是從高空之上散落下去的,隻有真正的羽族武士才能夠在七月七以外的時間,飛翔在寧州森林當中。
“大君。”
“寧州的殺戮已經開始。”
鬼弓將寧州消息送入到了還住在山城裡的大君耳中。
翼霖跟大司祭的廝殺進入到了白熱化階段。
原本處於劣勢的大司祭,終於是收獲到了他的盟友,從東陸下唐而來的宮羽衣,以及她背後代表著的下唐力量。
百裡景洪這些年來對宮羽衣確實有著感情,再加上他那顆想要跟北陸結盟的心並沒有破滅,他想要幫助自己的女人成為寧州羽族的皇。
“但是這三方勢力,如今都在追殺那位叫做羽然的姑娘。”
“如果不是有鶴雪出現幫助了她,恐怕...”
鬼弓斥候快速消失。
陸澤身後的屏風裡,消瘦許多的翼天瞻從裡麵走了出來,老人麵無表情,隻是衣袖裡麵的雙手已然緊握起來,青筋儘顯。
陸澤笑了笑:
“隻忠心於羽皇的鶴雪團,看起來裡麵的人並不是全部都被蒙蔽。”
“至少還有人能夠認出來羽然的皇室血脈。”
羽人最重視血脈。
而且他們的血脈能夠通過種種跡象表現在各自外表之上,血統越是純淨和高貴的羽人,發色也就越淡,皇室當中隻有金發跟銀發才是最純粹的羽族血統。
很快。
那把在蠻族彤雲大山修好的長槍,便被快馬送到了秋葉山城。
這是杆八尺長槍,槍杆質地柔軟,由樺木製成,槍身銀白,槍名楓花。
翼天瞻再度握緊了他的槍。
這位曾經的羽族天武者,要回到他的故鄉去。
去毀滅,去拯救。
“我重新握住了槍。”
“但同時,我也成為了彆人手裡的槍。”
“天驅的榮光徹底消散,蒼溟之鷹已經死去,活下來的是翼天瞻·古莫·斯達克,我要戰死在自己的家鄉。”
......
陸澤看著翼天瞻消失在了麵前。
不久後,雷心月來到了屋子裡,晉北的秋天過去的很快,雷心月已然披上了黑色的華美貂袍,看起來更顯新婚美少婦的氣質。
“難道就這麼輕易讓他走了嗎?”
陸澤將雷心月攬於懷裡,輕輕嗅著她身上的香氣,手搭在那纖細若楊柳一般的腰間,感覺後者的身段變得越發雍容起來,少女的氣息漸漸消退。
“當然不是,他是去送死的。”
“寧州的火會越燒越大,其實所有人都知曉我們瀚州這頭凶虎就待在寧州的旁邊,可每個人都已經停不下各自的腳步。”
“如果讓西門來說的話,這個就是宿命啊。”
雷心月臉色變得紅潤起來,她那雙好似會說話的眼睛看著陸澤,閉著眼睛的女人輕聲道:
“那,你的那個朋友呢?”
“她啊,她是羽族最後的姬武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