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戎餘光看見了。
此刻,他抬眸,看了看王俊之。
“講完了?”
歐陽戎問。
“嗯。”王俊之點頭。
他袖子下的手掌不自覺攥緊擦汗手帕,似是等待著什麼。
歐陽戎忽然起身,拎起謝令薑拍在桌上的一柄月光長劍,當眾抽劍。
王俊之身子一顫。
然而歐陽戎沒有完全抽劍出鞘,隻從劍鞘中抽出一截寒刃,橫置眼前,森冷月光照亮他一雙點漆眼眸。
他似是注意力不在王俊之剛剛所說的激昂利弊上。
歐陽戎認真賞了一會兒出鞘的劍鋒。
王俊之鬢角濕漉,有汗成珠。
錚——!
下一霎那,鬢角黃豆大的汗珠四濺,他感到懷中被堅硬鈍物撞擊,連帶著身子打了個冷顫般抽搐了下。
“這是……”
王俊之疑惑低頭,懷抱月光長劍。
原來是歐陽戎收劍入鞘後,丟劍入他懷中。
“王兄此屋靜候。
“若王冷然帶人上門,麻煩王兄自裁下。”
說完,歐陽戎掃視一圈謝令薑、離裹兒等眾人,轉過身,率先離開會客廳。
王俊之一怔,旋即劫後餘生般送氣擦汗,歎笑了下
“多謝良翰。”
歐陽戎暫不理他,出門後,帶著謝令薑與離閒一家,回到了往日夜謀的熟悉書房。
謝令薑清寒著臉,朝離裹兒伸手。
後者遞還某隻琴盒。
歐陽戎沒在意二女之間的小九九,朝離閒直接道
“伯父怎麼看。”
離閒臉色內疚“都怪本王,不該與此人牽連,真是棘手。”
謝令薑直接道“還等什麼,宰了。”
離裹兒搖頭“暫不能宰。”
謝令薑斜看她一眼“裹兒妹妹又行了?”
她把“行”字咬的比較重,似是諷意。
離裹兒搖搖頭“此事是吾失誤,考慮欠妥。”
“何止欠妥,好好的,偏要折騰納賢,現在好了,賢倒沒看見,險倒是來了。”
麵對指責,離裹兒也不反駁,點頭承認
“主要是我怎麼也想不到,李正炎竟敢拿命舉事。”
歐陽戎聞言,看了看俏臉略黯的梅花妝小女郎,難得見她這樣。
他輕輕拍了拍謝令薑的手,阻止她繼續冷嘲熱諷,出聲道
“殿下說的是,我也有些措不及防,這種提著腦袋造反之事,人家豁出性命都不要了,打人情牌,故意靠近,讓你受朝廷猜忌。
“此乃陽謀,防不勝防。”
謝令薑抿嘴,又朝離裹兒道“那你還替他說話,舍不得你招的賢士?”
離裹兒搖頭,轉臉看向王俊之被禁足的會客廳,臉色冰冷
“我恨不能手刃。不讓他死,是為了咱們眼下處境。”
被上了一課的梅花妝小公主語氣出奇認真
“現在江州危機,若王冷然廢物,沒擋住兵鋒,潯陽城被破,咱們需要用到此人,直接殺了,會得罪李正炎。
“不管如何,暫時扣著,不急。”
謝令薑十分不爽“他就是吃準了你這種聰明人。”
眾人默然。
歐陽戎瞧了眼離裹兒。
這個選擇確實算是眼下最聰明的。
韋眉插話
“此人大搖大擺走進來,王冷然應該知道了,一上午過去,他為何還不來緝拿人?”
歐陽戎搖頭道
“王冷然不敢闖進來,除了多疑,怕中圈套外,公然闖進潯陽王府也是大罪,一個王俊之,可能沒法徹底釘死咱們。”
離大郎歎氣“王冷然雖每日叫囂檀郎是李正炎同黨,是夥同造反,可也隻有敵人才知道,檀郎有多冤枉啊。”
歐陽戎不置可否“不過,他應該已經在寫奏折了,借助此事,又能參咱們一章,積少成多,說不定洛陽那邊,哪天就有毒酒賜來呢。”
謝令薑銀牙咬碎
“王俊之真是該死,李正炎也是居心悱惻,現在連大師兄的職務都被牽連影響。
“潯陽城內,咱們現在兩眼一抹黑。”
離閒坐立不安
“檀郎,李正炎鬨這麼大,舉我旗號,還有這麼多人響應,怎麼感覺,母皇真會相信,賜死本王……”
他環顧一圈妻兒,眼神有些動搖“咱們……要不先做兩手準備。”
歐陽戎歎氣“所以說,這是陽謀啊。”
他轉頭笑問離閒
“王爺真覺得,過去給他站台,能占據尊位?”
離閒瞪眼,小聲問“檀郎意思是……傀儡?”
歐陽戎仔細看了看離閒,又看了看離大郎,歎氣
“伯父,開國或中興之君,不是這麼好做的,換句話說,曆朝曆代中興之主的‘中宗’廟號,不是這麼好拿的。
“還是用兵變匡複之法……例如後續功勳武夫做大,又怎麼處理?
“至少對您與大郎而言,這條路子太難。”
離閒等人呆住“檀郎想的這麼遠。”
謝令薑補充一句
“伯父可能會當吉祥物,但大師兄卻不一樣。
“匡複府左長史的職務,李正炎看樣子是真心實意給的,有了大師兄,匡複軍才是如虎添翼。
“更彆提獻出江州了,等於獻出了整個富饒東南,難怪王俊之敢冒大險,充當說客。”
離閒麵色慚愧,離大郎、韋眉神色感動。
“師妹說這些做什麼。”
歐陽戎搖頭,正色叮囑
“不到萬不得已,不改方針,王爺稍安勿躁,我在潯陽城還有些眼線,不算兩眼一抹黑,若有動靜,總能看出蛛絲馬跡。”
他再轉頭,吩咐謝令薑
“小師妹辛苦下,盯住王俊之,一旦王冷然派人上門,第一時間解決乾淨。”
“是。”
離裹兒也起身“一起。”
歐陽戎、謝令薑看了眼她,沒拒絕。
聚會暫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