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家傍晚時分走,下午會再來,還有半天的時間,再醉的酒,下午也該醒了吧。”
說完,老宦官重新登上官船。
離閒見狀,匆匆返回潯陽王府,在書齋召集眾人,臉色焦急道:
“檀郎現在在哪?”
燕六郎麵露難色的開口:
“在監察院,明府簡直倔的像頭驢,謝姑娘和容真女史怕又去頂撞張公公,以扣押禁足的名義,把他按在監察院。”
離裹兒拿起離閒剛剛進書齋後丟在桌上的深藍封麵奏折還有緋紅五品官服,眸子靜靜瀏覽了遍奏折,粉唇微微歎了口氣:
“幸虧咱們反應的快,攔住了,歐陽良翰的這封奏折絕對不能遞到京城祖母的案前,否則事態就嚴重了,和林誠倒無所謂,但是卻把歐陽良翰和魏王府的矛盾也擺在了桌麵上,到那時,就是你死我活的爭鬥,最後還是看祖母選誰,朝堂上隻能留下其中一方……”
她掩上這份奏折,直接塞進麵前的瑞獸火爐中,看著它在炭火中燒成飛灰,眯眸說道:
“最讓人擔憂的是,那時候,父王和謝先生,還有夫子、沈大人那邊肯定也不能坐視不理……要是投身其中,爭鬥愈演愈烈,又是一輪激烈的離衛之爭……到時候就真的難以收場了。”
離大郎正接過韋眉冷臉遞出的冰袋敷青紫眼圈,忽然開口:
“檀郎早上去潯陽渡前,特意叮囑我,要我回去後,和阿妹務必勸住父王,不可以衝動行事。”
心裡默默盤算上書給母皇說情的離閒動作頓住。
書齋內的眾人皆沉默下來。
韋眉歎氣:
“他早早擔心七郎衝動行事、牽扯進去,那他自己還衝動作何,埋頭往火坑裡跳?檀郎這不是…偏向虎山行嗎。”
“是啊。”離大郎滿臉無奈道:“所以當時聽到後,我哪裡知道檀郎原來是這個意思,後麵會那樣做……”
韋眉瞪了長子一眼,恨鐵不成鋼道:
“不是讓你好好跟著檀郎,開導下他嗎,他異樣反常,伱就沒早點發現?”
離大郎麵露難色:
“檀郎那麼聰明,有些事他不說,彆人真難知道,他也不會表現出來……”
離裹兒搖搖頭,替阿兄說話:
“彆說大郎了,我也有些意外……我知道歐陽良翰心裡不滿,林誠觸及到了他的底線,但咱們已經不是龍城那樣一無所有、退一步就是無底深淵,現在可以稍微退步一下、降低一下底線的,畢竟家底厚了,人自然也多了牽掛,總會遇到取舍……
她呢喃自語:
“可我萬萬沒有想到,他會死不妥協……看來有些人有些事,在他眼裡,是死也要捍衛的。
“好一個雖九死其猶未悔。”
燕六郎埋頭,嗓音沉悶說:
“明府不提前說了,應該是怕咱們攔著,讓王爺聽小公主殿下的,應該也是不想牽扯到王府咱們……”
離閒站起了身,情緒難掩激動:
“咱們是一起從龍城出來的,約好也要一起平安回洛陽,少一個都不可以,檀郎的事,就是本王的事,本王豈能坐視不理?檀郎擔心波及到咱們,可咱們難道就不會擔心他了嗎?”
離大郎也忽然道:“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斃於風雪。”
見父兄如此,離裹兒不由輕歎:
“所以我說,幸虧這封信沒呈上去,還有餘地。”
就在這時,順伯的匆匆身影出現在門口。
“王爺,監察院和江州大堂那邊……那邊有百姓、勞工、士子聚集抗議,把整條街都堵住了……好像是在給歐陽公子作證。”
“作證?”眾人愣住。
“因為現在城裡都在傳,歐陽長史為民請命,觸怒了洛陽來的大官,被洛陽大官隨便找了個罪下獄幽禁,想脫罪得證明清白,大夥都跑去給他作證……”
離裹兒立馬起身:
“不行,不能聚眾,必須製止住苗頭,絕不能引起民沸,否則這不是在救歐陽良翰,反而是害他。”
梅花妝小女郎當機立斷:
“走,父王立馬過去,安撫潯陽百姓,這次得你這位親王出麵,唱個紅臉;燕六郎,你經常跟在歐陽良翰身旁,不少百姓認識你,你去維持街上秩序,小心奸人扇風引導;順伯去找胡夫,幫忙穩住張公公,讓他晚點走,給咱們爭取時間。”
她有條不紊的分配,最後頷首:
“至於大郎,你和我去監察院,協助謝姐姐她們,再勸勸歐陽良翰……”
“是是是,這就走。”
“對,阿妹說得對。”
離閒、離大郎等人恍然點頭。
歐陽良翰暫時不在,離裹兒的站出,讓眾人找到主心骨似的。
情況緊急,眾人沒多想,紛紛行動起來。
隻有燕六郎,走出門後,先看了眼身為潯陽王世子的好友匆匆趕路的身影,微微轉頭,又看了一眼他身邊那位小公主殿下的冷靜背影。
不過與眼下的當務之急比,這些都無關緊要了。
……
“秦小娘子你看,欸,這歐陽良翰真是大膽啊,連朝廷詔書都敢任性拒絕!過於目中無人了。
“本公子聽說,東林大佛遷址星子坊一事,可是陛下召集親王與政事堂相公們,群賢畢至,在禦前會議上決定的,是集大成的產物。
“他偏偏說是偽詔,嗬,難不成他比陛下和政事堂相公們還要聰明?都不如他一個?
“真是狂妄,秦小娘子,本公子承認,他在治水一事上,確實值得本公子稍加學習,但是其他方麵可不敢恭維……”
潯陽渡口,擁擠的人群外麵,一座臨近的酒樓三層某處窗口。
衛少奇伸手指了指窗外不遠處的拒旨場麵,朝身後的秦小娘子,語氣歉意道。
今日一身道袍的秦纓,眼睛全程盯著窗外。
她看著那一道擋在全碼頭的潯陽百姓麵前、直麵女帝意誌替身太監張譽的“死不奉詔”的挺拔身影。
一直沒有開口。
某刻,秦纓突然打斷了滔滔不絕上眼藥的衛少奇話語。
“女皇陛下和政事堂相公們,乃至滿朝文武中的聰明人,一起加起來商議出的結果,就一定是正確的嗎?
“那西南李正炎之亂為何還會發生?
“那麼征討大軍平叛反賊的各項軍務乾脆直接讓陛下和政事堂相公們一起聯合商議決定算了,還要請我家八十來歲的阿翁來做一個領兵在外、總管大權的主帥獨夫乾嘛?”
她輕輕頷首,頭也不回:
“可見,群慧非群賢啊。”
衛少奇頓時噎住,表情略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