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裹兒一臉專注,認真的把一團手帕全部塞進了妙思這一張愛嘴硬的嘴巴裡,一點空隙都沒給她留。
“下次不待在公主殿下前麵了,這位置遭罪。”
歐陽戎一邊低頭擦拭領口,一邊抱怨了聲。
離裹兒不置可否,隻是繼續玉手捂著哀怨小墨精的嘴巴,問道:
“要不要讓彩綬給你找身衣裳?”
“沒事,就這樣吧。”歐陽戎擺擺手:“剛聊到哪了?”
“【寒士】的下落。”謝令薑提醒。
歐陽戎頷首,沉吟說:
“據我所知,陶淵明有一個隱藏身份,【寒士】的傳奇執劍人。”
“陶淵明?”
二女詫異,對視一眼。
原本掙紮的小墨精也安靜下來,微微歪了歪頭,不過沒人注意到她。
謝令薑凝眉,離裹兒則是眉宇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多看了眼歐陽戎。
謝令薑好奇:“史書上說,他晚年不為五鬥米折腰,辭官歸隱,【寒士】會不會是被他帶去了世外?一起歸隱,按照他性格有可能。”
歐陽戎突然開口:“不,不一定。”
“為何?”謝令薑好奇。
離裹兒凝眉不語。
歐陽戎沒去看離裹兒,言簡意賅:
“他辭官之前,把【寒士】劍訣留在了東林寺,【寒士】不一定帶走,而且若他是【寒士】的傳奇劍主,史書上沒記載下來的經曆肯定曲折離奇,很不簡單。
“按那時的說法,【寒士】涉及王朝氣運,本就是劉宋皇室所鑄,陶淵明一個外人可以成為傳奇劍主已經很讓人意外了,豈會再放任他帶走【寒士】與劍訣。
“既然留下了【寒士】劍訣,那麼【寒士】可能也留了下來。”
“等等。陶淵明辭官歸隱,和南朝宋的三次元嘉北伐,時間順序上,哪個前,那個後”
離裹兒突然問道,同時起身,從一旁的書堆裡,輕車熟路的找到了一本書,抽出來,連翻數頁。
她一邊垂目瀏覽,一邊開口:
“東晉朝之後是劉宋朝,也是南朝中存在時間最久、疆域最大的朝代,共傳四世,曆經十帝,享國五十九年……
“看了下生卒年,這陶淵明出世東晉,一個沒落的高門,祖上有人做到公卿,但後麵家族衰落,他勉強算是寒素了……唔這些書上都是些老調常談。
“說他早年就以隱逸得高尚之名,算是東晉名士,後麵活到了劉宋朝,應該是見證了宋武宗劉寄奴建立這座新朝。
“如謝姐姐所說,既然【寒士】是劉寄奴所鑄,那麼他應該是在劉宋朝時,成為的【寒士】劍主……”
歐陽戎、謝令薑看見,離裹兒一根塗抹紅豆蔻的食指點在書頁上,緩緩滑動,玉唇輕啟:
“找到了,時間上看,元嘉北伐是南朝宋第三任皇帝發動的,遠在陶淵明辭官歸隱之後……所以,應該是與他無關了。
“根據謝姐姐的族史所言,南朝宋是擁有了【寒士】,甚至擁有了用上它的成熟方法,才敢進行元嘉北伐的,雖然後麵都失敗了……”
離裹兒點了點頭,朝二人肯定道:
“全對上了,歐陽良翰你說的沒錯,陶淵明辭官歸隱前,肯定留下了【寒士】。”
歐陽戎輕輕頷首。
謝令薑搖頭:“都過了這麼多年,誰知道去哪了……”
“唔唔唔……”離裹兒手邊的小墨精突然掙紮起來。
三人目光投去。
她眼神可憐巴巴的。
本來不準備理會,可是妙思臉色十分急。
歐陽戎隨手抽出她手中沾滿口水的手帕,認真說:“你出去玩,彆再吵了……”
哪想到妙思吐出一句話,就吸引了三人眼球:
“你們在找【寒士】?本仙姑好像見過。”
歐陽戎立即問:“你在哪見過?”
“唔,剛剛你們不是提了什麼元嘉北伐嗎,元嘉這年號有點熟,不知道你們說的是不是那會兒,本仙姑最討厭記黃曆了,反正本仙姑記得,有一任跟班,那會兒也是在一個皇室姓劉的南方王朝的世家裡,應該是你們說的南朝宋吧,當時它正和什麼北魏打架呢,那些北蠻子真是欺人太甚,北邊本來就是人家的,讓人家打回去怎麼了,一點不懂溫良恭儉讓,蠻子就是蠻子。
“反正本仙姑最後一次見到【寒士】,就是那會兒,肯定是它無疑,那道天青色的長虹劍氣一模一樣,化成灰本仙姑都認識,不過嘛……”
“不過什麼?”謝令薑催問。
“不過它好像變了樣子,那跟班晚上回帳篷時,本仙姑聽他一臉嚴肅的說什麼國師從皇宮裡護送了一副卷軸來,大將軍帶他們去親自迎接,應該是【寒士】了。
“本仙姑其實剛開始是不信他話的,【寒士】本仙姑又不是沒見過,上一次見它可不是什麼卷軸,但是後麵本仙姑瞧見戰場上有【寒士】劍氣升起,想來沒錯了,可能是藏在了那副卷軸裡了吧。”
“藏卷軸裡?”離裹兒好奇:“為何多此一舉。”
“不知道。”
妙思手指點著下巴,尋思道:
“或者是回爐重造了也說不定,不過有一說一,沒有以前好看了,好端端的,變成卷軸乾嘛,以前多靚啊,喜歡倒懸彆人頭頂,和這南方天空的顏色一樣。
“不過還真說不準,和你們講,那會兒建康的士族裡有一大批娘娘腔,不是穿女子衣服,就是塗抹胭脂水粉,還有裸奔嗑仙丹的,反正就是群魔亂舞,他們那破審美,做出啥事本仙姑都一點也不意外,說不定就是覺得圓滾滾的卷軸更好看呢,倒是可惜【寒士】了。
“嘖嘖,名為寒士,卻落入門閥世族、王侯將相之手,真是越喊什麼越缺什麼啊。”
“那你上一次見【寒士】,也就是你說的最好看的時候,是什麼時候?”歐陽戎敏銳問。
妙思瞅著他,摸棱兩可嘟囔:
“忘了,元嘉年間那個跟班,是本仙姑一次睡醒後初遇到的,沉睡前的事情忘了好多,唔,得多補點墨吃,好好回想一下。”
歐陽戎突然道:“你以前說過,有一柄無劍柄的鼎劍,除了沒有劍柄,其餘和正常的劍都一樣……是不是它?”
“咦,你小子倒是好記性。”妙思詫異嘀咕,又迅速變臉,頂著一副充滿智慧的清澈眼神,語氣迷糊:“唔本仙姑說過這話嗎,不記得了”
歐陽戎又問:“那副卷軸是什麼樣子?”
“不知道,隻有跟班見過,聽他說,上麵有一篇記載長滿了桃花之地的文章……”
“長滿桃花之地?”歐陽戎頓時陷入沉默。
“有沒有說是什麼文章?”謝令薑追問。
妙思聞言安靜了會兒,在三人凝視下,垂目嘀咕:
“唔,本仙姑問了,跟班說,是陶公留下的。”
“陶潛?”離裹兒脫口而出。
“不是他還能是誰。”妙思抱胸,哼唧道:“你們剛剛不是已經知道他是【寒士】的啥奇劍主嗎。”
離裹兒臉色若有所思。
歐陽戎表情有些古怪起來。
謝令薑問:“再後來呢,【寒士】又去了哪?”
妙思瞅著她:“後來?後來敗了唄,難不成還能贏啊?”
三人無言以對。
“至於去了哪。”妙思擺了擺手:“唔,忘記是元嘉幾年了,反正又是打仗,都影響本仙姑吃香的喝辣的了……”
她一邊嘀咕,一邊把手伸向桌上的糕點盤子,眼角也瞅著能夠降伏“妖聖閣下”的糕點。
歐陽戎直接把糕點盤子端到她麵前,正色說:
“好了,彆廢話,說正事。”
“嘻嘻。”
妙思小臉笑開了花,一邊坐在盤子邊,兩手捏碎成塊的糕點做遊戲,一邊隨口道:
“有一天匆匆回來,說要戰術轉移……其實就是打不過跑路唄,那跟班帶著本仙姑夜騎趕路,回建康的路上,本仙姑睡醒,聽他和同伴聊天,好像都很急的樣子,依稀聽他們說那一副卷軸落在了北魏軍隊手中,被帶回大江以北了。
“欸,這個南朝宋就是遜啊,主動北伐,還自己掉家當,本仙姑就知道,其實在上一任跟班那裡就已經知道了它們德性,在讓人失望方麵,這南朝從來不讓人失望啊……”
妙思搖了搖頭。
“和小戎子你有得一比,不過你是太狗了唔唔唔……”
“好了,不準再說了。”
歐陽戎塞了塊糕點,進它嘴中,轉過頭去,與小師妹、離裹兒對視了一眼。
“落在了北魏手中?”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三人詫異片刻,漸漸消化。
歐陽戎眼神略有恍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後麵離裹兒、謝令薑又問了些話,講起了南北朝其它崇佛的時間段,分析雲夢動機……不過歐陽戎有些走神,沒怎麼接話。
傍晚,天色蒙蒙黑,三人結束書閣的溫酒清談,相續離去。
走出院門前,歐陽戎突然詢問正回過頭依依不舍的妙思:“你剛剛說是最後一次見【寒士】,那以前見它,是在哪裡?”
妙思頭也不回,嘴裡卻是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
“這次輸給妖聖閣下,非戰之罪,以前在跟班家裡第一次見大白鵝,本仙姑也惜敗來著,被大白鵝攆著追,後麵研究出了對付它們的法子,嘿嘿,現在還不是手拿把掐?鵝毛全部拔光!”
它擺了擺手中手帕裹著的糕點,鬥誌滿滿:
“小戎子走著瞧,看本仙姑拿下大妖,還不拔光它毛,算是,毛有點多,開水燙太麻煩了,還是讓它當本仙姑坐騎吧,嘻嘻。”
無視了歐陽戎的問題,妙思歪頭,一臉好奇問:
“對了,小戎子,它叫有種是不是?好啊,好霸氣的名字,和本仙姑有得一比了,堪為對手……”
歐陽戎皺眉注視著一臉沾沾自喜的小墨精。
最後,一大一小,一路無話……
月上枝頭。
歐陽戎返回槐葉巷宅邸,推拒了用膳,迅速回到飲冰齋的書房。
把妙思打發去睡覺。
他回到書桌前,再次取出了一份帛書卷軸,正是《桃花源記》的原稿,前北魏皇族、現京兆元氏的珍藏墨寶。
歐陽戎的目光下移,落在了作為文章載體的卷軸帛書上麵。
他眉頭漸漸凝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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