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壓則從容不少,或者說,本就是麵癱臉,看不出什麼情緒,不過他頭發油膩膩的,戴道冠的發鬢也被江風吹亂,能看出些許的風塵仆仆。
“大郎你在正好,陸道長回來了,你帶他去見王爺和謝姑娘,道長說是有要事秘告王爺,好像關於湖口縣那邊的。”
燕六郎匆匆擺手,把陸壓交給離大郎,轉身就要走人。
離大郎下意識喊住了他:
“等等,交給我?六郎要去作何?”
燕六郎麵露苦色,張望了下左右,從懷中取出一份歐陽戎早晨蓋印過的手書,小聲示意道:
“忙著呢,我早上去了一趟江州大堂,傳達明府口令,城中今日戒嚴,隻準出不準進,除非有明府、王爺的印信,否則殺無赦……這是明府早上出城前下達的嚴令。
“不過我現在還要去一趟潯陽渡,頒布手令,那邊船隻進出人流量大,也得封鎖起來,不準任何船隻再靠岸了,渡口的船隻要全部入港……與城門一樣,今日渡口隻準出,不準進……
“潯陽渡歸市貿司管,那是朝廷直接任命的官員,權力較大,需要我親自跑一趟,我已經召集好人手,現在正在外麵等著呢,我帶過去封渡……”
燕六郎指了下麵無表情的陸壓,話語如倒豆子般連珠:
“剛剛是在路上碰到了陸道長,順路護送他過來,世子帶陸道長進去吧,我不能久留了,先走了……”
說完也不等離大郎反應,燕六郎飛速跑掉,丟下了陸壓。
離大郎轉頭看了看陸壓,後者表情嚴肅:
“世子,王爺和公主殿下在哪,請立即帶貧道過去。”
離大郎點點頭,讓開身子,攤手示意:
“好,道長這邊請。”
“嗯。”
陸壓慢半步,跟在離大郎後麵,一同趕往書齋。
路上氣氛沉默。
陸壓本就是悶油瓶的性子,離大郎則是在外人麵前一向正經端實,話也不多,除非是在歐陽戎、燕六郎這樣的好友麵前才活躍輕鬆些。
對於陸壓,離大郎接觸不多,不過他卻知道這上清道士和阿妹離裹兒走的頗近,包括三清道派那邊的勢力也是。
還有,這位陸道長眼下明顯是帶了點情報回來的,卻不率先和他講,而是要等父王和阿妹到場……
雖然,檀郎不在的時候,阿妹和父王確實是家裡做主的,有時候阿妹的話甚至比父王還要管用。
但依舊體現了親疏之分,不過離大郎心中絲毫不介意,反而有些擔心,這些三清道派的道士們是不是想哄阿妹以後去修道,大乾、大周的皇家公主,去入觀修道的不是沒有,反而挺多,皇帝賜予的尊貴道號一大堆。
離大郎舍不得,心底還是希望阿妹嫁一個好人家,早生貴子,還能常回娘舅家看望,而不是什麼入觀吃齋,出世清修……
靠近書齋,一路沉默的離大郎,主動搭話:
“對了,陸道長知不知道湖口縣水賊那事?”
陸壓疑惑搖頭:
“什麼事?”
不等離大郎開口,他反問一句:
“剛剛貧道在潯陽渡下船,瞧見了安惠郡主的車轅進入碼頭,好像是要坐船離開,這是要回京了嗎?
“貧道記得王府似乎蠻關注衛氏的人在江州的動靜,所以這位郡主今早出行一事,王爺、公主殿下…還有世子,你們知道嗎?”
離大郎驀然頓在原地。
陸壓疑惑:“世子怎麼了?”
他看見前方停頓的青年身影繼續往前走,還笑著擺擺手:
“沒事,其實之前聽說過這事了,她是今早走……要到了,父王就在書房裡,我去外宅喊阿妹,道長先進去。”
“嗯。”
離大郎把陸壓送進書齋,又耐心給陸壓和臉色欣喜接客的離閒倒了杯茶,轉過身,安靜出門。
約莫一刻鐘後,離、謝、韋三女趕來,關上大門。
離裹兒朝離閒冷靜彙報:
“父王,妙真和李從善已帶三百甲士離開,我與阿母排查了一遍,府內已經沒有他們的人了,至於其它的下人丫鬟,已經被順伯找理由支走,內宅被清空了,不準他們靠近……”
“好,好,好。”
離閒連說三聲,鬆了一大口氣,眾人瞧見他端起茶杯,一飲而儘。
數女也紛紛吐氣,有一種掙脫牢籠監視、海闊天空之感。
謝令薑想起什麼,朝麵癱道袍青年問道:
“早上最新傳來的消息,湖口縣已被水賊攻占,陸道長從那邊回來,知道沒?”
陸壓臉色驚詫,已經給出了答案。
“竟有此事?”
離裹兒觀察了下他細微表情,然後輕輕搖頭:
“幸好,你們應該是先走了一步,沒有撞上……那批水賊現在已經搶了官船南下,隨時可能抵潯,現在起,通往湖口縣的那條水路十分凶險,說不得就會撞到水賊刀口,在江上水戰,絕難鬥過他們,會成待宰的羔羊。”
韋眉忽然問道:“那豈不是說,也把咱們逃去龍城縣的水路給堵住了?龍城縣也在湖口縣那個方向。”
“是這樣沒錯。”
離閒一臉欽佩道:
“難怪檀郎今早走前叮囑咱們時,絲毫沒提走水路去龍城那條路線,直接吩咐咱們準備飲冰。”
離裹兒、謝令薑二女,此刻皆站在書齋中央的一副大地圖前,螓首低垂,各自打量。
離裹兒一根蔥指順著地圖上的江水順滑而下,在坐落有潯陽王府的修水坊與匡廬山之間的位置,停頓下來,她低聲讚歎:
“幸虧有他,未雨綢繆,早備新路,此前他剛提出擴展冰窟、運輸冰塊,咱們還有些覺得是多此一舉……”
謝令薑重重點頭,清音響亮:“大師兄從不做無用之功,王爺,現在王府束縛解除,咱們繼續大師兄走前安排的路,去飲冰……”
眾人毫無異議,立即動手出門,就在這時,走在後麵的韋眉,左右望了一圈,陡然問:
“等等,大郎呢?”
眾人停步門前,臉色皆愣。
“剛剛不還在嗎?”
“是不是倒茶去了?”
“問下順伯有沒有看到,也可能回院子收拾東西了……”
眾人七嘴八舌,找尋一圈無果,召來順伯與管事們,下去搜查。
兩刻鐘後,依舊毫無線索,不在內宅。
離閒眉頭緊皺,韋眉急的打轉:
“這個節骨眼,大郎跑哪去了?!”
離裹兒蹙眉,沉吟片刻,當眾走出,對順伯低語幾句。
順伯詫異臉色,遵令出門,不多時,老管家顫顫巍巍返回,身後帶回來了一個馬棚管事。
管事“噗通”一聲跪地,重重磕頭道:
“世子剛剛匆忙跑到馬棚,奪了一匹快馬出門,他說是要、要去潯陽渡攔一個人,做個了結,不走一趟,他會遺憾很久很久……世子還說,讓王爺、王妃你們放心,燕參軍也在那兒,暫無危險……”
眾人麵麵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