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戎挑了下眉,陶淵明偏頭,渾濁眼睛看著那條澄藍的【弧】,似乎澄澈了些,老人繼續說:
“作為交換,老夫遞一劍再走,不過,外麵雖然有一些熟悉的東西在,但是你的煉氣修為不夠,老夫這一劍,沒法儘興,可能不及預期,你做好準備。”
歐陽戎剛鬆開眉頭,又微微皺起。
他確實隻有七品修為,這也是他今日最大的軟肋。
歐陽戎突然閉目,趁機進入功德塔,內視了下小木魚上的青金色字體。
【功德:四百九十八】
原本有六千四百九十八的功德值,起先他是準備用其中的三千功德召喚了陶淵明降神後,再用剩下的三千四百九十八功德值,充當預備靈氣,因為它們化成的功德紫霧,可以被【匠作】的“緣起性空”神通所利用,充當鼎劍燃料。
結果失誤多耗了三千功德,誤喚了崔浩。
眼下隻有不到五百的功德值,【匠作】出劍肯定是不夠用的。
難不成又要消耗自己的精神氣?
歐陽戎閉目皺眉之際,外麵突然傳來一道溫和嗓音:
“選我的話,倒是夠用,說有三種方案就有三種方案,七品修為,加上這兩物,綽綽有餘,嗯,順帶教你幾手。”
歐陽戎睜開眼,發現說話人是崔浩。
崔浩微笑看著陶淵明,挑起些尖下巴,似乎隱隱攀比著什麼,等待老人反擊。
陶淵明卻垂目不理,從剛剛到現在,那一句‘和你不熟’過後,老人都沒有再理會過這位漂亮青年,全程隻與歐陽戎講過話。
歐陽戎都有些懷疑這兩人是不是老對頭什麼的,死人出手的業務都能卷起來?
歐陽戎沉思之際,崔浩婦人般的精致右手伸出,隔空摸了摸劍匣中的靈墨竹筒與十八籽。
他微笑的看了眼窗外雙峰尖,循循善誘說:
“你雖然是執劍人,但是初始道脈走的是一條很怪的路子,是一種小眾的方術士道脈,可惜了,沒走咱們儒家正統路子,算不上純正讀書人,不過沒事,我對你這方術士道脈略懂一二,有個大熟人是它的老祖宗,到時候身子給我,我來教你,這條道脈其實很有意思,你未開發好它。”
歐陽戎看了看崔浩,沒有接話。
陶淵明也不語,沒有爭辯的,等著歐陽戎選。
儒衫青年突然轉頭,朝老人道:
“晚輩不才,教前輩一劍。”
在陶淵明有些奇怪的目光中,歐陽戎突然手指點了下【匠作】
狹窄車廂內,【匠作】繞歐陽戎旋轉起來,劍氣夢幻般的四溢。
這一劍,其實並沒有多少威力,但是陶淵明、崔浩看著看著,逐漸發現了一點可怕端倪。
這一劍威力平平無奇。
但歐陽戎丹田靈氣絲毫沒有消耗。
催動這口【匠作】出劍的,不是靈氣,是另一種氣!
或者說,竟然還能用另一種氣?越是站的高,越是能洞曉它背後意義。
崔浩十分感興趣的語氣:
“你今日心情憤怒?一直在壓?此劍隱隱與你的肝火怒氣聯係,你越怒,它越歡快?”
一直微笑的漂亮青年收斂起笑容,臉色有些敬畏:“聞所未聞,你觸摸了神話。”
歐陽戎一臉平靜,任由【匠作】撒歡般繞體,越來越快。
陶淵明驀然一笑:“這一劍有意思,它叫什麼?”
“緣起性空。”
歐陽戎十分認真的問:“學了這一劍,先生能否出劍儘興?”
“善!”
老人嗬笑點頭,手指歐陽戎:
“鄙人受教了,也教你一劍。”
說著,老人放下了小花鋤,探手抓住儒衫青年身旁高速旋轉的藍【弧】,放在掌間,虛影手掌未被劍鋒攪爛,老人噙笑觀摩。
崔浩見到一老一小達成協議,微微皺眉,就在這時,歐陽戎突然轉頭問他:
“前輩三個問題可以說了。”
瞬間秒懂他的意思,崔浩漂亮無比的臉龐上露出一絲微笑。
少頃,收斂笑意,安靜片刻,他輕聲問道:
“北魏何時亡的。”
“您秉筆直書國史,以暴揚國惡之罪被誅殺後第八十四年,遷都洛陽,被悍臣分為東西,宣告滅亡。”
崔浩沉默了下,又問:
“清河崔氏現在如何。”
“五姓七望之首,顯赫當世。”
崔浩麵無意外之色,一臉嚴肅問:
“好,最後一個問題,今日黃曆。”
“甲辰年,辛未月,庚辰日。”
“衝馬煞南……時衝庚午……”
漂亮青年掐指一算,驀然大笑,站起身子,遙指著窗外遠處白霧之中隱約浮現的黃金佛首:
“今日大吉,宜滅佛!”
這時,一道悠揚琴聲不知從何處傳來,雙峰尖那邊,有蛟龍怒吼之聲,有山崖碎裂滾石之聲,有老嫗痛懼尖叫之聲,雜亂傳來。
不知潯陽石窟那邊到底在經曆些什麼可怖激烈之事,守著馬車的燕六郎等人紛紛震驚,方家姐妹也緊張咽口水。
車廂之內,儒衫青年孤零零的身影站起,將【匠作】、三筒靈墨、十八籽等物依次放入長條琴盒中。
他單手斜抱琴盒,走下馬車。
“明府,那邊好像不妙,咱們要不要先觀察下……”
“有酒嗎?”
燕六郎看見歐陽戎莫名下車,一臉平靜,伸手討要。
“有半葫蘆黃酒,但已涼了。”
儒衫青年默默接過酒葫蘆,仰頭抿了口,先是酸的皺眉,旋即,俊朗臉龐上又露出一些懷戀貪味之色,像是老酒鬼八百年沒喝過一樣。
他將酒壺懸掛腰間,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回頭問道:
“給我一貫錢.”
“一貫錢?”
燕六郎疑問,總感覺明府下車後好像怪怪的,說不上來的感覺,不過他依舊照辦,去與屬下湊了下,拿回三粒碎銀,價值一貫。
歐陽戎擺手拒了,像是說廢話:“一貫錢。”
方家姐妹對視一眼,方舉袖走出,從懷中默默掏出一貫錢……都是串起的銅板。
隻見歐陽戎頷首接下,塞入袖中,背對眾人,孤身前行。
燕六郎、方家姐妹等人愣愣看著漸漸走遠的修長背影,他一襲青色儒衫,腰懸酒壺,直直走向前方正有可怖龍吟與紫金劍氣的雙峰尖。
眾人雖然畏懼,卻不敢多言,下意識跟上。
最前方,儒衫青年似是想起什麼,在袖中摸了摸,掏出一張青銅假麵戴在臉上。
他僅露出的眸子平靜,瞧起來分明就沒啥怒氣,分明很好說話。
今日不是一人,是三人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