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細心的歐陽戎瞧見,這雙桀驁凶人的碧眸之中隱隱有點晶瑩。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種液體。
一旁的魏少奇聞言,似乎也是才剛知道雪中燭還準備了這後手,這小盒子,他隱約記得是二女君離開前交給大女君的,本來也以為是療傷或補氣丹藥,沒想到,竟然是用來引天雷攪局的。
可是這種級彆的天雷,不是尋常雷電,它是不管敵我的,一旦落下,如同雷池,誰都會劈。
作為同伴的魏少奇欲言又止,就在這時,“騰”的一聲,他看見旁邊的吳先生,突然一半身體化為一張符紙,燃燒起來。
吳道子本就是一副畫像之身,如紙般輕薄……或許這也是他能在入畫行走的緣故,活人是沒法如畫行走的……不久前被儒衫青年點破並撕開後,吳道子就一直是豎起一分為二的狀態,左右兩半“身軀紙張”虛弱漂浮的狀態。
眼下,眯眯眼老人一半身軀化為紙張燃燒,火焰之中,隱隱有細微電弧浮現。
歐陽戎略感意外的回頭。
“來之前就畫好了雷引小符?”
吳道子歎息,朝他抱了下拳。
雪中燭飛速後撤脫身。
伴隨著吳道子的一半身體燃燒,像是有什麼被引動了一樣。
整個天地都暗了暗。
本來還聽的一頭霧水的眾人,疑惑抬頭,發現前一息還晴空萬裡的天空,此刻烏雲密布起來。
有一朵朵黑雲聚攏在雙峰尖上空,最中心的位置,恰好是主石窟的上空。
銀蛇般的電弧出現在烏雲間,如一條條短暫的銀白裂縫。
雷電肉眼可見,雷聲卻還沒有落下。
全場所有人仰頭望天,氣氛漸漸慌亂。
儒衫青年微微歪頭,嘴角笑意稍稍收斂了點。
一直噤聲的老樂師突然開口:
“是天雷,出現隻有兩種可能,要不是有不乾淨的東西,例如一些異類破境,或者死人危害活人,抑或是一些其它臟東西,會引出天雷,要不就是有天地難容的存在出現……這些都容易引起天雷。”
就在這時,後方高台上,瀕臨死亡的白眼老嫗,突然脫下袍子。
隻見右肩傷口處,有紫黑道符流淌。
宋嬤嬤手中漢製古燈破碎:
“老身要死,你們也彆想活!”
她站在破碎的碎片中央,三百六十道星軌在她瞳孔裡重組:
“熒惑守心,貪狼入命!”
有光芒出現,化作流光沒入她掌中。
隻見一道幽黑漩渦出現在她裂開的道紋傷口處。
老人正將沾血的手指插入天靈,猙獰道:
“司天監第八代掌燈人,恭請祖師開門——”
下一刹那,肩膀漩渦處,隱隱有幽黑、腐朽的氣息傳出。
這所開之門不知道通往何處。
潯陽石窟上方,烏雲陡然間更加漆黑,電弧繁瑣起來。
黑雲中像是有一座雷池在“蓄水”。
其中,有血、金、青等顏色的電蛇出現。
往日光是一種顏色,就能讓煉氣士或異類精怪膽顫心驚。
短短幾息內卻出現了三種,還遠遠不止。
看見除了血雷外,金色雷點都隱約出現了,老樂師眉頭大皺:
“不好,此雷竟有九重!聞所未聞,可能是場上不乾淨的東西有很多!絕不止這兩個,不然不可能有如此嚴重的雷霆。
“異類煉氣士的廢丹,頂多吸引普通雷劫。
“傳說中的歸墟在東海,聽說沒人可以活著找到並出來,隻有初代司天監掌燈人仙逝前去過一次,隻剩白骨返回,無聲無息,寫字告知司天監,其隻能活三日,還說在那裡下過一道禁製,隨後白骨化灰前,留了一道紋給後來的掌燈人,成了一招壓軸陰陽術。
“小宋姑娘在濫用此術,勾引天雷,但也不至於如此嚴重……場上是不是還有更臟的東西在……”
老樂師疑惑四望,眾人紛紛湫然。
歐陽戎當然知道哪些東西對老天爺來說“不乾淨”。
他臉色毫不意外,看了眼瀕死瘋狂的白眼老嫗、人不人鬼不鬼的吳道子,一掌捏碎廢丹,撇了下嘴道:
“就知道待久了要來,你們三個臟東西,倒是連累了我,藏都不會藏,大搖大擺,真以為人力能掌控天雷,真是不知敬畏……”
歐陽戎又瞧了眼“撲騰”跟著他的奇異白鱘。
“你也添了一把火,也得渡劫,見你實在稀奇才點化你,倒是作繭自縛了,不知此緣該不該結,算了,反正我前朝的,咳。”
儒衫青年回過頭,攥珠捧畫,微微垂目:
“九重嗎,隻在墓中壁畫見過,沒想到今朝這一趟,還享這般待遇。”
他一邊說,一邊騰出手掌去抓酒葫蘆,伸到一半頓住,並收回,端手放在腹前,用無人可以聽到的聲音嘟囔了句:
“你就彆貪杯了,偷懶這麼久,劍遲不落,來一趟光看著呢,真就隻出一劍……有啥主意沒。”
上方雷雲隱隱聚集。
一股毀滅一切的雷威,正聚集在潯陽石窟上方。
吳道子緊緊皺眉,始作俑者的雪中燭也怔住了。
二人都沒想到會如此嚴重。
本來隻是引來天雷來,拖住歐陽戎。
結果開了先例,天雷竟然一次次升級到這般可怖。
她們似乎也跑不走了。
隻有宋嬤嬤陰笑:
“你們都得死,哈哈哈,這一招歸墟引本來是對付反賊,歐陽良翰,你就是最大反賊。老身死也要帶你下去!”
她仰頭,似乎在歡迎天雷的到來。
玉石俱焚。
易千秋眼睛瞪成銅鈴:
“宋副監正,你瘋了,我們還在!郡主還在,她是下一代掌燈人,你如此濫用歸墟,毀了初代的道紋,是背叛郡主!背叛大司命!”
宋嬤嬤笑容淒慘且瘋狂:
“她罵我老家夥!她竟敢罵我老東西,為了一個臭男人!老身受夠了!扭扭捏捏,她臭男人毀老身丹田,也不見她阻攔求情,都去死吧,都去死!”
容真不語,緩緩轉頭,寂然冷淡的看了會兒癲狂的白眼老嫗,嗓音很輕很輕的吐出了三個字:
“老家夥。”
“哈哈哈哈哈哈……”
宋嬤嬤瞬間大笑起來,笑得樂不可支,笑得牽動丹田傷口,吐血不已,她渾身血肉被肩膀上的歸墟漩渦吸入,漸漸抽乾了一樣,隻剩皮包骨。
老嫗一雙渾濁眼珠卻瞪得很大,望著全場,像是要死前目睹眾人一齊被劈成灰燼一樣。
魏少奇猛地轉頭,誠懇哀求:“閣下能否赦免禁令,允許禦空和遁術,否則咱們一個都跑不掉,現在解開,還能有一線生機。”
卻見歐陽戎不知何時,又摘下葫蘆仰飲。
他對周圍愚蠢噪音置若罔聞,清澈眸子望天,小口抿著酒。
眾人見狀,麵色有些絕望起來。
就在滅世般的雷雲即將凝聚完成之際。
儒衫青年突然放下葫蘆,懸掛腰上。
眾目睽睽下,他獨自轉身,走向萬鈞雷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