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的人員傷亡、後勤物資的無效損耗,倒還都是其次;
真正要命的是:此戰過後,匈奴人必定會在河套地區,打起十二萬分的警惕!
漢家再無奪回河套的機會,馬政建設依舊隻能指望北方邊牆一代,那一座座吞金獸般的人造馬苑。
匈奴人也不是傻子!
想明白漢家謀奪河套,是為了得到一塊上好的養馬地,以更快完成騎兵部隊建設之後,匈奴人接下來的戰略重心,必定會放在漢家斥重金,在北牆興建的那些馬苑之上。
如此,漢家謀奪河套失敗,馬政、騎兵部隊建設遙遙無期,又是短則三五十年,長則百八十年的忍辱負重……
作為如今漢室軍方年輕一代最優秀、最出色的新鮮血液,程不識當然不會意識不到這一點。
同時,作為如今漢室最擅長陣地、城池防守戰的專精者,程不識也不會不明白:此戰,自己究竟麵臨著多大的壓力。
——守住馬邑,倒還好說。
雖然敵我兵力懸殊,但畢竟是城池攻防戰,三倍以內的兵力差距,對於守城一方而言都算不上多麼懸殊。
程不識也有信心,在單於庭主力的猛攻之下守住馬邑——守住這處趙長城唯一的缺口。
但守住馬邑之後、在北地方麵軍奇襲河套的消息,傳到城外的單於庭主力耳中之後,該如何將單於庭主力強留在馬邑戰場……
“武州塞啊~”
“可惜,不堪大用。”
“若不然,倒是可以分兵潛伏,繞行武州,將單於庭主力困住。”
“——僅僅隻是困住,而非殲滅,想來也並非難事?”
“可惜啊~”
“可惜……”
天子榮新元元年,秋八月二十日。
代北,馬邑。
早在五日之前,匈奴人便已經在八月十五月圓之夜,正式跨越武州塞。
留守武州塞的一什前哨兵,以及十數囚徒,悉數捐軀!
次日黃昏時分,單於庭主力抵達馬邑北三十裡,正式踏入馬邑戰場,並安營紮寨。
秋八月十七,馬邑戰役打響。
今日,已經是戰爭爆發的第四日。
麵對匈奴單於庭的猛烈攻勢,馬邑守軍早就在程不識的指令下堅壁清野,嚴陣以待,應對的遊刃有餘。
但當時間來到秋八月二十日——來到北地方麵軍預定的開戰之日,程不識,卻又再次開始頭疼起戰役第二階段的任務。
——今夜,北地戰場就要正式開打!
而後,馬邑外的單於庭主力,隨時都可能得到消息。
程不識不怕單於庭殺紅眼,在馬邑磕個頭破血流;
就怕單於庭得到消息,就第一時間脫離戰場,回援河套,程不識卻隻能和此刻一樣——站在馬邑城頭,隻對著城外搖頭長歎……
“郅都尉,可傳回消息了?”
輕聲一問,身旁的副官卻麵色複雜的搖了搖頭:“不曾。”
“想來,即便是郅都尉天縱之才,也想不出什麼太好的辦法……”
聽到這個不出預料的答複,程不識不由又是一聲長歎。
城外,匈奴人才剛結束一場攻勢,正一邊收斂陣亡者的屍體,一邊如潮水般緩緩退去。
城牆之上,程不識麾下的守軍將士也很‘紳士’——並沒有再繼續放箭泄憤,而是借著這寶貴的休息時間,補充著水分、食物,並抓緊時間喘口氣。
看著將士們有條不紊的完成迎敵、退敵、休息、再次迎敵的循環,程不識眉頭皺的愈緊,心中,也愈發生出那駭人的念頭。
“郅都,肯定想到了。”
“但郅都,不敢擔這個責任。”
“不敢冒這個成亦無功,敗,則遺臭萬年的風險。”
···
“——郅都此人的擔當,不可為一戰之主帥大將。”
“至於我嗎……”
皺著眉,對郅都做出‘不可為
主帥’的判斷,程不識望向城外,再度陷入了艱難的抉擇之中。
不出意外的話,未來幾日,程不識都會處在這種糾結、為難的天人交戰之中。
但程不識最終的選擇,其實早在這一日,就已經注定了。
——當程不識在這一日,做出‘郅都之擔當,不可為主帥’的判斷時,程不識心中,就已經有了答案。
“讓將士們穩住,隻以擊退來敵為要,不必刻意追求殺、傷。”
“弓羽箭矢,還有守城用的滾木、巨石乃至金湯,都不必省著——能使來敵早早退去,便儘量不要短兵相接。”
“——在單於庭退兵之前,我部要保住的人,是將士們的命!”
“而非那些弓羽箭矢,又或滾木巨石之類……”
···
“再派斥候精騎,給郅都傳本將將領。”
“郅都所部五萬兵馬,儘出樓煩北四十裡,於趙長城缺口以南安營紮寨。”
既是戰時,程不識一聲令下,那副將自也沒有多說,當即領命而去。
而在副將離開之後,程不識卻是上前兩步,將手肘撐在馬邑北城牆的牆垛之上;
凝望向城外,那再度如潮水般用來的匈奴攻城部隊,程不識的嘴角,隻悄然湧上一抹耐人尋味的古怪笑意。
“軍臣老兒~”
“可經得住這等誘惑?”
“嘿……”
···
“郅都啊~”
“且看本將,好生教教你這法家鷹犬:何,謂兵家之大賢。”
“又何,為武人之擔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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